第五百八十九章 取之於民易,用之於民難

“是出什麽問題了,必須要陛下前往才能解決嗎?”於謙對朱祁鈺太了解了。

這位皇爺爺也就親征離開了京師一次,其余時間都待在京師裏一動不動。

這是大明的政治體系造成的,朱祁鈺還沒有合格的繼承人可以監國,所以必須在京師,就像大軍征伐,武清侯石亨不能沖鋒在前,需要坐鎮中帳一個道理。

陛下要動,那證明南衙發生了讓皇帝陛下擔心的問題。

朱祁鈺示意興安取來了一本厚厚的賬本,這是大明寶源局、兵仗局、寶鈔局三局合並之後隸屬於戶部的銀司一本賬目,由孫炳福完成。

孫炳福是朱祁鈺當初巡查寶源局的時候發現的一個人才,銀兩過手,就可以明白其中斤兩、成色和銀路的幹吏。

這位幹吏,人在南京,應天寶源局主事,現在銀司的郎中。

於謙翻開了賬目,看了大約半個時辰,終於放下了賬本,明白了皇帝陛下的擔憂。

宗族也好,邪異宗教也罷,這些都是歷朝歷代都有的問題,處置起來,也有規律可循,可是孫炳福搞出的這一套,確實是前所未有的新問題。

“朕有時候就在想,朕行錢法,到底是對,還是不對。”朱祁鈺收起了賬本,撥弄著桌上傾斜的地球儀,嘆息的說道:“阿基米德曾經說過,給我一個支點,我就能撬起整個地球。”

“孫炳福做的並沒有錯,可是朕很擔憂。”

阿基米德應當是沒有說過這句諺語,因為證明的確是個球,即便是在大明也是度數旁通的最新成果,李賓言還沒有走到天邊看看之前,讓大明百姓相信地球是個球,還需要很長的路要走。

但是孫炳福找到了那個支點,應天府、松江府、密州市舶司、寧波市舶司、泉州市舶司、廣州市舶司的寶源局,最近在搞借貸和投資。

沒錯,就是字面意思上的投資。

寶源局納儲有年百分之三的利息,這部分的利息,最開始是從三成的鑄幣稅中支出,但是這些寶源局在孫炳福的領導下,在景泰四年開始了自負盈虧,在景泰七年開年,孫炳福上交了景泰六年的利潤,共計兩百五十萬銀幣的盈利。

兩百五十萬銀幣什麽概念?

僅僅上交的這些利潤,就可以養於少保的九重堂兩千七百余年,可以養到公元4235年。

可以在不大肆征調民夫的情況下完成靖安省所有的水利項目,可以組建七到八個官廠。

於謙頗為驚訝的說道:“孫炳福果然是個賺錢高手,這些銀幣、銀兩已經入京了嗎?”

朱祁鈺點了點頭,戶部左侍郎沈翼已經入庫,計省經過了全面審查之後,朱祁鈺才對於謙說起了此事。

寶源局自己賺錢了不是好事嗎?

朱祁鈺頗為苦惱的說道:“於少保,當年南宋時候,趙構求財,南宋朝廷上下尚奢、競奢蔚然成風,朝廷將六十余種與民生息息相關的柴米油鹽明礬等物,全都官營,最後鬧出了一斤煤兩百文的大笑話來。”

“於少保曾經跟朕說過,朝廷用度取之於民,上用一,百姓供百,這兩百五十萬銀幣入賬,朕心難安,哪怕是孫炳福說的千好萬好,朕不去看一看,朕寢食難安。”

兩宋兩次失天下,原因很多,但是和這官富民窮有極大的關系,官府朘剝過甚,最終失道天下。

朘剝必然存在,因為階級永存,如何打通階級之間的上升通道,如何協調各個階級之間的矛盾,讓這種矛盾不至於失控,是朝廷的存在的前提。

從景泰四年到景泰七年,短短三年不到的時間,孫炳福不僅讓各地的寶源局轉虧為盈,甚至結余超過了歷年正賦折銀,朱祁鈺怎麽可能睡得著。

於謙有些奇怪的問道:“度支部戶部郎中王祜、內帑太監林繡等人的計省,賬盤明白了嗎?這些錢到底哪裏來的?”

朱祁鈺看著於謙頗為無奈的說道:“賬本上無懈可擊,這才是讓朕憂心的一點。”

“現在各地寶源局掌控的資產都在賬本上。”

大明將近九成的桐園、桐油作坊、桐油分銷;

大明除了官廠以外,將近七成的造船廠、煤炸廠、糧行;

大明除官辦織造局之外,將近六成的絲綢行;

南衙十四府將近五成的棉紡、錦織、屠宰、肉肆、海味、醬料、花果、宮粉、成衣、藥肆、紮作、棺木、故舊、陶土、鼓樂、皮革等等行當,都在這些寶源局的賬目之下。

寶源局在這幾年的時間裏,仔細的遴選項目,經過部議確定,進行投資換取回報,在投資之後,寶源局的幹事會對整個項目進行全盤梳理,並且涉及到了具體的管理之中。

寶源局取得了許多成功的項目,其中孫炳福親自負責的有桐油、造船廠、絲綢行棉紡行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