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八章 飛鳥盡,良弓藏

“倒是沒出什麽事,就是那幫翰林院的翰林,整日裏放紙鳶落入院中,不過也是發乎於情,止乎於禮,未曾有逾越之舉。”汪皇後簡單的說了下巾幗堂的現狀。

翰林院和國子監那幫翰林與太學生最喜歡的去處便是巾幗堂,偶爾還會一起踏青,一起參加詩會,時日一長,自然是眉來眼去。

朱祁鈺頗為擔憂的說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也無不可。但是娘子主持這巾幗堂諸事,定要小心,莫要落人口實,巾幗堂朝中本就非議,這要是出些事兒,那就是大事。”

那般開放的年代裏,流言照樣可殺人,若是此時的大明朝巾幗堂,這學堂裏傳出了這樣的醜聞,這方興未艾的巾幗堂,怕是很難再辦的下去了。

未婚先育這種事,其實大明也不稀奇。

正如吳敬所言,大明的這些明公們,女兒們也是讀書識字明理,撫琴吟詩作對,偶爾參加詩會之類的事兒,這些女子多數都在家學私塾。

這家學私塾,也會看對了眼,荷爾蒙之下,哪裏還有禮法?

最後鬧得醜聞一樁,兩家奉子成婚,弄的彼此難堪,比比皆是。

朱祁鈺提醒汪皇後一定要小心,因為那些想要破壞新政的人,如同草叢中的毒蛇,隨時準備撲出來咬上那麽一口。

汪皇後點頭說道:“夫君安心,我知道輕重。”

花萼樓裏一時間有點沉默,汪皇後先開口打破了這份寂靜,低聲說道:“夫君可是有話要說?”

“娘子以為,澄兒,能守得住皇位嗎?”朱祁鈺沒有吞吞吐吐,說出了自己的擔心。

朱祁鈺就這個性子,有話直說。

濟兒要搶,澄兒不見得能守得住。

朱祁鈺和墨翟的思想很接近,那就是人死一抔土,哪裏管得住身後事,所以他只做當下,對於身後事,他其實不是很在意。

“守的住!”汪皇後斬釘截鐵的說道,她知道皇帝的潛台詞,就是說朱見澄才不配位,試探她對換太子的態度。

汪皇後的態度很明確,她不同意。

朱祁鈺看著汪皇後的表情就知道,這件事,沒得商量。

汪皇後是朱祁鈺的正妻,孩子是嫡子,按照皇明祖訓的規矩而言,這朱見澄就是第一順位繼承人。

繼承制度的設計,不同於單項決策,制度的設計,是追求盡可能的普適性,規定的是下限。

嫡庶有別的繼承制度的目的,是依靠制度設計和慣性,來維持統治的穩定延續。

統治的穩定延續,代表了朝堂的安定,也代表了大明萬千黎明百姓的安定。

立賢?

什麽是賢?根本沒有關於賢的統一的、客觀的、量化的標準,依賴裁判的主觀判斷。

賢不賢的,全看屁股坐在哪邊罷了。

而且這立賢,是最容易引起黨爭之事,最終可能會變成奧斯曼王國的近衛軍繼承法,或者幹脆變成唐中期以後,宦官廢立皇帝。

朱祁鈺的確是庶子登基,是因為嫡子朱祁鎮被人俘虜了……而且朱祁鎮出生的時候,也是庶子,後來胡皇後被廢,朱祁鎮才做了嫡子。

朱祁鈺十分鄭重的說道:“洪武年間,有中書省丞相,上承天子,下統六部各院,後因胡惟庸獨攬朝綱,獨運神器,至永樂年間,復設內閣,聊備顧問,以大學士兼銜,位不過五品。”

“歷經宣德、正統、景泰年間,六部明公廷推內閣,承旨辦事,不能專斷,文淵閣票擬,權柄愈重,景泰初年,考成法行至今日,內閣考成六部,閣臣始專。”

朱祁鈺聊起了大明權力核心變化。

其中最主要的就是說的大明權力核心構建之中的文淵閣的地位。

汪皇後是後宮之主,按照大明祖制而言,應當不應涉前朝政事,但是正統年間,主少國疑,張太皇太後不得不垂簾聽政,主持朝政以來,這後宮不得幹政的祖制,基本上已經廢的一幹二凈了。

大明的群臣對待祖制的態度,也頗為靈活。

朱祁鈺很少和汪皇後談論朝堂之事,既然談起,自然是有他的用意。

汪皇後沉思了片刻說道:“陛下,我朝文淵閣閣臣,只備論思顧問之職,本非宰相。中有一二權勢稍重者,皆上竊君上之威靈,下侵六曹之職掌,終以取禍。”

汪皇後就差點名說楊士奇了,最後楊士奇也是惡有惡報,兒子不爭氣,晚節不保。

汪皇後繼續說道:“常人皆言,入閣辦事,無宰相之名,有宰相之實,依臣妾看來,其實不然。”

“入閣辦事者,不過批答,猶如開府書記耳,事既輕,而批答之意,又必自內授之而後擬之。”

“百凡皆奉聖斷,分毫不敢欺負;部務盡聽主者,分毫不敢與聞。”

“皇後見地非凡,正式如此。”朱祁鈺頗為贊許的點了點頭,汪皇後雖然不理前朝之事,但是並非對朝政毫無見識,相反,理解非常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