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二章 無毒不丈夫

今參局一步一步的向著大老的房間方向走去,唐興今天並沒有回府,而是住在銀閣寺內,一切都心照不宣。

她一步一步的走,一步一步的回憶自己的一生。

她的父母是普通的農民,她的父親是個叛徒。

在倭國,農民起義被稱之為一揆,意思是團結一致,他的父親是一名正長德政一揆的部下。

當時台風過境,顆粒無收,達官逼迫要人、名主急求步步緊逼,課領內百姓以重幣,最終導致了國一揆,也就是驅趕國主的起義。

她的父親在最關鍵的時刻背叛了信任他的農民,和國主簽署了【德政令】,這德政令承諾取消年貢、青稻錢、驢打滾這類的借貸無效。

正長德政一揆一敗塗地。

在事態平息之後,諸多參加一揆村落,遭到了慘烈的報復,血債累累,而她的父親卻成為室町幕府的家臣。

今參局再往前走了一步,她走的很慢很慢,她希望那個整日裏禮佛的足利義政能出來阻止一下她,即便是打罵,今參局都認了。

貳臣賊子無論做的多麽好,最後的下場都是非常淒慘,室町幕府的權力鬥爭很快就將她的父親打入了泥土中,而她和她的母親進入了雅樂寮,類似於大明的教坊,專門培養樂舞。

她的母親入寮沒過三個月就不堪折辱死去。

今參局的第一個孩子出生的時候,她才十三歲,孩子的父親根本不會對尚在雅樂寮的今參局負責,孩子出生便夭折了,她就被招入了金閣寺做了足利義政的乳母。

足利義政對她這個乳母十分的癡迷,而今參局對足利義政也很好很好。

足利義政的哥哥足利義勝是上一任的第七世將軍,足利義勝九歲做了將軍,當了八個月的將軍就一命嗚呼,原因眾說紛紜,落馬、暗殺、毒殺、病逝,眾說紛紜。

三管領權勢滔天,田山持國是今參局的第一個政敵。

今參局停下了腳步,看向了銀閣寺的主樓,看著遠處的山峰,悵然若失。

七世將軍足利義勝的死,是管領田山持國所殺,繼位的弟弟足利義政的處境,又能好到哪裏去?

田山氏,是足利義政時代的權臣,倭國這種層層架空幾乎已經變成了傳統。

正統十三年,田山氏嫡庶爭奪田山名主之位,愈演愈烈。

田山持國的嫡子愚鈍無比,整個京都引以為恥,庶子卻是美名遠揚,賢名在外。

權臣田山持國,最終受不了嫡子的軟弱無能決定廢嫡立庶,而今參局以禦令的身份,支持田山持國廢嫡立庶。

田山持國的嫡子嫡孫自然不服,開始造反,借此機會,今參局聯合細川勝元,將田山氏徹底趕出了京都。

這一切都是今參局做的。

她制造了田山持國嫡子的惡名,她鼓噪了田山持國廢嫡立庶,她鼓噪了田山持國的嫡子嫡孫造反,她聯合了細川勝元趕走田山氏,所以她才被人罵作妖婦。

這件事,也是她為了保護足利義政做的諸多事中的一件罷了。

今參局看了眼銀閣寺,仿若是聽到了誦讀經文的聲音,又仿佛聽到了足利義政敲木魚的聲音,她仿佛又回到了那個下午。

田山持國最終被今參局趕出了京都,但是細川勝元又來了。

赤松也好,田山也罷,細川一樣是權臣,不過是換了個名字,卻是沒什麽差別。

細川勝元的要求很簡單,那就是她,今參局這個人。

今參局不堪其擾,就讓足利義政下令,讓細川勝元在景泰四年出使大明。

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細川勝元回來的那個下午,足利義政命令今參局去侍奉細川勝元。

今參局便甩出了自己的王牌,她懷孕了,懷了足利義政的孩子,這才作罷。

若非唐興、袁彬等人到倭國來,這些事,不過是今參局悲劇肮臟人生的一個注腳罷了。

今參局記得那個下午,她是何等的絕望。

為了讓足利義政活下來,不像他哥哥那般不明不白的死去,她做了一切,卻換來了足利義政令她去侍候細川勝元的命令。

當袁彬在山野銀山站穩腳跟的那天,今參局又去找了足利義政,然後喝了涼藥,墮了孩子。

今參局很討厭倭國,討厭一切,她討厭跟人勾心鬥角,她討厭替足利義政處理政務,她討厭和那些名主們虛與委蛇,她討厭足利義政那種不負責任的態度。

她的人生始終走在黝黑的背景色之中。

而唐興的出現,仿若是在一生黑暗的人生中,出現的唯一一抹光明。

她想要抓住那份光明。

她不求名分,她知道,唐興國丈的身份,給不了她名分,只要唐興能接受她,走的時候一定會帶走她,能帶她脫離這片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