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六章 《寰宇通志》

朱祁鈺看著賀章,無論都察院下場如何,賀章這個人,朱祁鈺還是非常滿意的。

賀章曾經用兩個字,把朱祁鈺給得罪過,當初大明天子甚至想過,直接把賀章給剁了。

當年賀章彈劾胡濙無德,胡濙坦然接受反唇相譏,後來京察時,賀章就被外放到了雲貴川為巡按禦史,在離京之前,劉吉為賀章踐行,賀章喝多了,說過一句:倍之。

如何破壞新政,並不是明面上違背政令,而是借著忠君之名,加倍履行。

比如大明官廠特區之事,真的倍之,借著鑿山伐石之禁,大明立刻就會變成翻版的大宋朝,兩百文買一斤煤炸,到那時候,朱祁鈺什麽新政都是擺設。

萬歷十三年,張居正死後,萬歷皇帝覺自己的風停了,雨停了,他又行了,廢除了張居正包括考成法、一鞭法等一系列的新政。

僅僅過了三年,萬歷皇帝就察覺出不對勁兒,他收不上來錢,也收不上來米粱,國帑內帑的糧錢如同泄洪一般減少。

萬歷皇帝就把主意打到了西山煤窯的頭上,打算分一杯羹,借著內承運庫入不敷出的名義,頂著著乾清宮的名頭,設了官窯六百多礦坑,這還沒開始,立刻就有人不願意了。

柴米油鹽,柴字當頭,京師百萬之眾,這一日煤炭所需幾何?利益又有多麽龐大?

萬歷皇帝本來打算分一杯羹,結果這乾清宮官窯剛設,立刻就開始有人兌自己手中的煤窯給皇帝,幾乎是半送。

萬歷皇帝龍顏大悅,結果這開井挖煤剛開始,京師煤價一日高過一日。

朝臣們天天上奏請旨皇帝天潢貴胄,不要與民爭利;窯民們整日裏挖出的煤堆積如山,西山煤窯卻沒有銀錢發勞動報酬;京師缺煤少炭,甚至鬧出凍死人的消息。

皇帝親自開礦,一地雞毛。

最後萬歷皇帝只能妥協,革罷了乾清宮官窯,在盧溝橋設了稅監抽分,不再自己動手挖煤。

這稅監後來又鬧了幾十年的光景,直到天啟年間收回了天下稅監太監,才算是了結此事。

萬歷皇帝鬥敗,腿腳不好的他,大過年的就收到了禦史一封指名道姓罵他這個皇帝的《酒氣財色疏》,把萬歷皇帝罵的吃喝嫖賭抽,五毒俱全。

萬歷皇帝大怒,招來了申時行奏對。

申時行是文淵閣首輔,也是當初是張居正的佐貳官,本來申時行的性格遠不如張居正剛強,混一天是一天的性子,申時行又親眼看到了張居正求榮得辱的下場,自然更加不樂意為萬歷皇帝收拾人。

申時行喜歡和稀泥,喜歡斡旋。

萬歷皇帝三十年不上朝,萬歷三大征是大明最後的余暉,之後薩爾滸之戰被努爾哈赤打的大敗,大明亡國頹勢,就此鑄成。

萬歷皇帝在他失去了張居正後,壓根鬥不過群臣,眼不見不凈,幹脆不上朝了。

倍之,是一種很可怕的手段。

賀章對這種事門清兒,但是作為都察院總憲,風憲言官清流之首,賀章從來沒有在這方面伸過手,更沒有帶著人倍之。

“準了,賀總憲竭力施為。”朱祁鈺看著賀章那空蕩蕩的半個袖子,也不知道這個獨臂大俠,到底能不能把都察院收拾停當。

於謙、胡濙、賀章等人判斷無誤,大明皇帝正在逐漸失去對都察院的耐心。

整個大明都在夏序之中,生機勃勃,都察院整日裏把自己埋在冬序之中,跟不上趟兒。

賀章所言的申嚴監司送迎之禁,就是嚴禁過路官員迎來送往。

各地巡撫、鎮守、地方三司、各府知府、知縣事、糧官等等,在官道驛路上走的時候,如同土匪過境,甚至比土匪更甚。

比如一地巡撫至地方巡查,按照當下大明風氣,至少要迎來送往三五十裏,像巡撫、鎮守、地方三司,至少要百裏出迎。

驛站、地方官還要準備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好看的伺候,最後走的時候還得封厚厚的路資盤纏,聊表寸心。

到底有多厚,最少都是千兩打底。

這些個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好看的,路資盤纏,百分之百民脂民膏。

賀章找了一件很麻煩的事兒,這件事很難辦,但若是能辦好了,的確能夠肅清都察院風氣,那大明的吏治可以再上一層樓。

朱祁鈺對賀章也很有信心,此人有手段、有心計、有能力,而且還能用到正地方。

“臣謝陛下隆恩。”賀章回到了自己的位置,看著胸前的金色奇功牌,這是他用功績換來的,而不是靠手臂,他挺直了腰板。

都察院既然到了他手裏,他絕對不會讓這幫蟲豸再這麽無所事事下去!

朱祁鈺並沒有怪罪賀章之前作為意見領袖,借著華夷之辯興風作浪,政見不合罷了,上諫,這本就是都察院的職責,而且是很多朝臣、大明百姓的樸實的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