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三章 此間樂,不思明

王復日盼夜盼,就是大明的使節趕到撒馬爾罕,這好不容易盼到了,這接旨卻犯了難,讓王復跪接聖旨,王復自然是沒什麽心理負擔,可這康國的王是也先,要讓也先跪接,也先豈肯?

若是也先不肯跪接聖旨,按照《藩國儀注》的規定,大明使者極有可能不宣聖旨歸明,到那時,王復與也先只有火並一路可走。

伯顏帖木兒接了勸說也先跪迎聖旨的活兒,他到了蘭宮寢宮,東繞西繞,說了半天,還沒起頭,就被也先趕了出去。

說話的藝術,也是分情況。

也先南下征伐大明,土木堡一戰打的大明京營盡散,連皇帝都抓了一個,讓也先跪大明皇帝,那還不如殺了也先,能屈能伸也不是也先現在能做的出來的事兒,伯顏帖木兒說話的藝術天分再高,這件事也糊弄不過去。

伯顏帖木兒說服不了也先,王復只好想辦法說服大明使臣,把這件事糊弄過去。

大明使團行至撒馬爾罕城外三十裏處駐紮,不再前行,就是要和康國上下溝通藩國儀注之事。

國家大事,在祀在戎。

這禮儀乃是大事,往來溝通頻繁,正使陳循又是個老學究,自然是不肯答應也先這個實質上的康國國王不肯下跪接旨之事。

也先不好糊弄,大明就好糊弄了?

陳循作為天使,代表的是大明,代表的是天子,簡簡單單被糊弄過去,那陳循也不用回大明復命了,讓人帶著腦袋回去更合適。

這一下子,便僵持住了。

陳循終於見到了王復,互相見禮之後,陳循看著王復滿是感慨的說道:“當年奉天殿一別,我們可是有五年未見了吧,今日一見,汝委身與賊,若昔日之中行說,往日唏噓矣。”

陳循並不知道王復墩台遠侯的身份,自然也不清楚王復為了一份情報和瓦剌斥候搏命死了一次,也不知道王復前往和林是為了打探和林情報,解救了八十一名墩台遠侯回到了大明,更不知道王復將帖木兒王國的六分儀、回回歷法等物送回了大明。

陳循端的架子極大,看王復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連表面上的客套都不肯給,一副看貳臣賊子的模樣,話裏更是不客氣。

王復被這一句話噎的喘不過氣來,只是端起了酒杯,自顧自的喝了三杯,一時無話可說。

此時此刻的王復清楚的知道,若是他在撒馬爾罕這些事辦不完,怕是要落得個千古罵名。

王復面露不喜,一甩袖子,嗤笑的說道:“大明容不下我,良禽擇木而棲,有何不可?現如今我在這撒馬爾罕也是肆意快活,大權獨攬。”

“倒是陳學士,堂堂內閣首輔之尊,跑到這萬裏之遙的撒馬爾罕出使,倒是擺起了威風,若是擺威風,為何不在奉天殿上嘚嘚瑟瑟!”

陳循大怒,拍桌而起指著王復怒斥道:“牙尖嘴利,還有一絲風骨氣節!”

“陳學士也不遑多讓。”王復依舊帶著數分輕蔑的反擊了一句。

這一見面,就是火氣沖天。

伯顏帖木兒一看這局面,就暗自捏了一把汗,這要是吵翻天掀了桌子,康國所求,一無所得,大明使者怒極拂袖而去,對康國極為不利。

時至今日,也先一直在用的就是恭順王金印,瓦剌西進也是打著大明遠征的旗號,這康國新立,若是大明肯將康國納入藩國之內,對康國百利而無一害。

且不說朝貢之事,就是這正名,名正言順就氣壯幾分。

“天使容稟,我家女兒莫羅在大明可還好?”伯顏帖木兒見縫插針,說起了自己的家事,先把這氣氛緩一緩才是。

陳循這才坐下。

莫羅,是稽戾王在迤北娶親,乃是伯顏帖木兒的女兒。

稽戾王能在迤北活的好好的,全仰仗伯顏帖木兒一家,況且莫羅還給稽戾王生了個朱大公子。

陳循冷冰冰的說道:“我大明還不至於為難婦孺,台吉勿慮。”

伯顏帖木兒和陳循聊了幾句莫羅和孩子的事兒,這劍拔弩張的氛圍才算有了緩和,見狀,伯顏帖木兒拍了拍手。

一段曲折細膩的胡琴為引,夾雜著狂風卷起的砂礫擊打高山鏗鏘的鼓聲,一隊胡姬邁著極為輕盈而靈動的步伐走了出來。

這胡姬扭動著柔活的腰身,翩翩起舞。

陳循打量著領頭的胡姬,這胡姬貌美,眉黛春山,眼含秋水。唇猶紅豆,臉若桃花。

十指尖尖玉筍,在空中不停的變換。

腰肢似荷莖翻風,膚如海棠經雨;音色嬌麗,聲音不讓清簫;行步輕盈,體態可欺弱柳。

陳循有些不耐煩,他本來就不喜歡這些鶯鶯燕燕,更遑論這露著腰的女子如此放蕩,更引得陳循面露嫌棄。

一曲舞罷,這為首的胡姬本要給陳循敬酒,伯顏帖木兒擅長察言觀色,看出了陳循是真的不喜歡,便讓這胡姬給王復敬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