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章 《論權臣的自我修養》

朱祁鈺特別不喜歡酸腐文人的這一套,正如他所言,他寧願給鐵公祠上柱香,也不會給方孝孺任何的寬宥。

於謙和朱祁鈺又討論了一番公德論對帝王責任感塑造的作用,收獲頗為豐厚。

朱祁鈺眉頭緊皺的說道:“於少保,朕觀也先被王復架空,略有所悟。”

除了要討論公德論對君王責任感塑造之事,朱祁鈺還有一些疑惑,需要這位為大明嘔心瀝血的於謙,參詳一下他的那些感悟。

“不知道於少保可曾了解,草原部落的軍餉支出?”朱祁鈺先拋出了一個問題。

作為兵部尚書的於謙,自然了解,他想了想說道:“以瓦剌舉例,瓦剌人只付給怯薛軍的軍卒軍餉,其余軍士皆無軍餉。”

“甚至連怯薛軍都是瓦剌人從韃靼竊取的。”

這和朱祁鈺了解的情況是一致的。

朱祁鈺繼續說道:“那麽是什麽支撐著這些瓦剌人,隨軍征戰的?他們的回報是什麽?”

那麽,廣義上的草原部落酋長,狹義上的瓦剌大石,也先他本人,代價是什麽?

這些不屬於怯薛軍的瓦剌人、韃靼人、女真人、突厥人,毫無疑問是有一定戰鬥力的。

這些人,跟著酋長嗷嗷叫的征戰四方,腦袋別在褲腰帶上搏命,而這些草原部落的奴酋似乎不需要為此付出任何的代價。

朱祁鈺站起身來,極為鄭重的說道:“這些姑且稱之為軍隊的非班直戍衛的扈從,所要求的回報僅僅是家園的安全和掠奪敵人的權利。”

“瓦剌人的軍隊戰鬥力很強悍,他們在草原上幾近無敵,但是他們的士氣起伏很大,這些軍士,他們並沒有什麽榮譽或者羞恥。”

“換句話說,他們不夠團結。”

“一滴水只有放進大海裏才永遠不會幹涸,一個人只有當他把自己和集體融合在一起的時候才能最有力量!”

“所以瓦剌人的作戰方式,更多的是各自為戰。”

“作戰之中也是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逃,這才是瓦剌京師之戰中連番攻城不利之下,也先不得不撤退的理由。”

“作為君主支付給軍卒軍餉,是一種義務,才換取了軍士們,至少是京營保衛大明的權利。”

於謙認真的梳理了一番其中的邏輯,才恍然,陛下說的依舊是君王的責任。

君王的第一責任,就是保證國家的存續,這是君王存在的意義。

一個沒有兒子的君王,不會被擁戴,因為帝制之下,沒有兒子,就無法保證國家的延續。

而基於第一責任,延伸出了第一個義務:給大明的軍隊支付軍餉。

至少要支付京營的軍餉,一來保證軍隊忠誠於帝王,二來保證大明的軍隊戰鬥力。

於謙極其認真的說道:“陛下所言,振聾發聵。何為公德?利群為公,團結利於群體,所以,團結是公德之一。”

“所以怯薛軍強悍無比,瓦剌人卻如同一盤散沙。”

“事實上,臣與胡尚書、羅馬使者尼古勞茲溝通之時,也有這樣的想法。”

“帕拉丁山上薩賓人安居樂業,卻被羅馬人搶劫了女子,羅馬人和薩賓人展開了數百年的征戰。”

“直到現在,在羅馬人的婚禮上,妻子依舊站在丈夫的左側,這樣作為丈夫可以騰出他的握劍的右臂,來擊退反對這樁婚姻的新娘家裏那些憤怒的親戚。”

於謙從來不說假話,他說陛下是英明的是他真的覺得陛下英明,他說陛下的話振聾發聵,就是解開了他長久的疑惑。

朱祁鈺一愣,才說道:“說到羅馬人婚俗,朕想起來,瓦剌、韃靼、羌人、畏兀人、突厥人、女真人,似乎都有類似於跑步、摔跤、鬥棍、投槍、拉弓一類的集體活動,和羅馬城池都有鬥獸場,他們的這些集體活動,就像是作戰一樣。”

“這種日常的生活和鍛煉,可以看作是軍隊的訓練,讓他們為戰爭作好了充分的準備,能夠快速投入戰爭之中。”

“一些奴酋,比如也先、比如脫脫不花,他們並不為訓練自己的軍隊承擔任何費用,相應的他們不需要獲得任何的忠誠。”

“這些軍隊唯一要求的回報是在作戰的時候獲得掠奪的機會。”

“但是康國成立之後,康國人是一個最大的集體,而所有的康國人都是也先的子民,又因為奧斯曼王國、康國、帖木爾王國的掎角之勢,牽一發動全身,無法四處劫掠。”

“也先再也無法在無成本的訓練軍隊,無成本的指揮軍隊,他需要支付軍餉的時候,就不得不依靠王復,所以,也先逐漸失去了軍隊的忠誠。”

“包括瓦剌從韃靼偷竊的怯薛軍。”

怯薛軍是班直戍衛,是孛兒只斤氏的近衛軍,但是被瓦剌人給偷走了控制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