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四章 開海一念起,刹那天地寬

陸來宣為什麽想要見陛下?因為他後悔了,哈喇子流到了嘴裏知道甩了。

晚了。

哪怕今天早上,陛下的船還沒有駛入九江港的時候,陸來宣能遞給話,說願意配合農莊法,他不僅可以繼續做白鹿洞書院的山長,還可以每年獲得船證,來獲取海貿的紅利。

一念之差,天差地別。

陛下到了,他就只有一個下場。

江西地面上的縉紳們,也只有一個下場。

楊翰還是更喜歡陸來宣那個桀驁不馴的樣子,就這樣梗著脖子,跟陛下的鍘刀碰一碰,看看到底哪個更硬多好。

楊翰將陸來宣帶回了九江府的時候,已經是將近子時。

楊翰本來打算次日復命,結果看到了小黃門等候,他就知道陛下還沒休息,在等他復命。

他來到了甘棠別苑的時候,看到書房裏亮如白晝,就知道陛下仍然在處理公文。

他看到的時候,就是一陣氣急,為何這幫勢要豪右,高貲著姓就不肯體諒一下陛下的難處!

陛下登基的時候,大明江山正值風雨飄搖之際,二十四年的興文匽武,導致大明武備不振,大明京營精銳一戰皆傾覆,搖搖欲墜之時,陛下由不視事的郕王,臨危受命,親履兵鋒,上陣奪旗,擊退了瓦剌人。

陛下繼承大統之後,力矯積弊,事必躬親,勵精圖治,每日都要忙碌到這個時候,即便是舟車勞頓,陛下也沒有一絲的懈怠!

陛下可是大明億兆百姓的君父,陛下可是這天下最尊貴的人,可是陛下即便不在京師,依舊是日理萬機。

楊翰通稟後入門行禮。

朱祁鈺示意其平身,繼續處理這公文。

桌上的奏疏涇渭分明,一沓上貼著黃紙,一沓上沒有。

通政司收到文書時用黃紙把事由寫出,貼在前邊,叫做引黃。再用黃紙把內容摘要寫出,貼在後邊,叫做貼黃。

這樣,陛下可以把奏疏前後翻動,先看看引黃和貼黃,不太重要的就不必詳閱全文,比如一些個朝臣們通過官道驛路是送來問安的奏疏。

緊急軍情密奏和塘報,是沒有引黃和貼黃的。

朱祁鈺處理了手中的奏疏,即便是有引黃、貼黃、票擬,他依舊要完整的看一遍,做到心裏有數。

楊翰看著,這還是在南巡,陛下手裏的奏疏都是機要事,若是在京城,陛下要處理的公文更多。

朱祁鈺終於批復完了奏疏,笑著問道:“事情辦得怎麽樣了?”

楊翰俯首說道:“人抓了,扔牢裏了,緹騎看著,跑不了。人證、書證、物證,三證皆由緹騎看管。”

朱祁鈺露出了笑意說道:“嗯,辦得不錯。”

楊翰將事情全須全尾的稟報了一遍,尤其是陸來宣請緹騎們喝茶的事兒,也是事無巨細的說明。

朱祁鈺頗為肯定的說道:“不拿是對的,你要是拿了,就被他拉下水了。”

“審訊的事,暫時放放,交給盧忠來做。”

“明天陸來宣被抓的消息,就會散播開來,到時候必然是人心惶惶,京軍會乘船至南昌府,江西總兵官會配合於少保戒嚴江西內外,各關設卡拿人。”

“楊指揮再辛苦辛苦,你去抄家抓人,十八宗族,要整整齊齊的,一個都不少,清楚嗎?”

楊翰猛地站直了身子,大聲的說道:“一個都不能少!”

這一個月的時間楊翰也不是在吃幹飯,他一直在走訪調查,就等著京軍到了和地方衛軍配合戒嚴之後,開始拿人。

楊翰領命之後,通過鴿路將陛下的命令傳遞到了江西諸府,收網行動,正式開始。

朱祁鈺則靠在軟篾藤椅上,看著窗外的甘棠湖出神。

他在思考一個問題。

姚龍對著陸來宣說了句:百姓借米供養縉紳義門,卻只能啜食秕糠以充饑!

按大道理來講,倉廩實則知禮節,衣食足則知榮辱。

吃得飽了,才能思考禮節和道德問題,縉紳義門吃不飽嗎?

他們已經滿足了最基本的物質需求,就應該追求更高的精神需求,他們讀書識字,他們穿著綾羅綢緞,坐在幹凈的大學堂裏,甚至還有書童陪伴左右侍讀。

於謙是仕宦子孫,王復、王越是富貴子弟,姚龍是縉紳義門,可是這天下讀書人何其多,也就一個於謙、一個王復、一個王越、一個姚龍。

問題出在了哪裏?歸根到底,應當是教育出了問題。

襄王論公德議權利與義務,說大明只有私德,沒有公德,說享受了權利,就要履行自己的義務,否則天下失序。

理當如此。

朱祁鈺思慮再三才開口說道:“從書院開始,再到縉紳,這次抓了這麽多人,把人都送去雞籠島吧。”

朱祁鈺原來打算把這些個先生,送到農莊去教百姓讀書識字,但是思前想後,這幫人對朝廷懷恨在心,到了農莊,反而壞了大明的根基,索性把他們扔到雞籠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