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九十章 石景廠價值三十四萬銀幣的牌額

“奏。”朱祁鈺坐直了身子,頗為鄭重的說道。

這是他回京以後,第一次處理朝臣們在大朝會上的奏議,這第一個奏議,代表了朝中的風力,尤其是都察院的左都禦史賀章發言,這人是科道言官的總頭目。

他倒是要看看清楚,回京後的第一次大朝會的第一件奏議,到底是什麽。

賀章將一本奏疏遞給了小黃門的太監,高舉著笏板說道:“陛下,景泰十年五月初六,石景廠發生了滲水事,兩名窯工,北嶺永定鄉馮必富、馮必貴,在水勢漫漲之時,不顧自己安危,晃動了銅鈴發出了警報,八百余名窯工因此獲救。”

“馮必富、馮必貴兩兄弟卻不幸遇難,骸骨前日尋回,臣為二人請頭功牌,以茲其功,以彰其德。”

什麽德?

自然是能固其群、善其群、進其群的公德。

朱祁鈺萬萬沒料到,他回京後要處理的第一件政務,居然是大明科道言官的頭子,在為百姓請命,而且是兩個最普通的窯民。

朱祁鈺打開了奏疏,果不其然,他們只是北嶺的窯民,祖上兩代都是佃戶,到了這兩兄弟這兒,下煤窯挖煤,改變了他們的命運,不僅討了老婆有了娃娃,在石景廠的煤鋼園有了住處,他們四個孩子,都在石景廠的工匠社學讀書。

這年頭,能供得起孩子讀書,那大抵能稱得上一句中人之家了。

五月份的煤井司滲水事,又快又急,如果不是這兩個窯工奮不顧身的提醒,這下井的八百名窯工怕是永遠埋葬於山下。

朱祁鈺合上了奏疏說道:“朕在南衙曾登多景樓,看到了題刻,是南宋孝宗淳熙十五年春,陳亮所作《念奴嬌·登多景樓》。”

“上半闕曰:危樓還望,嘆此意、今古幾人曾會。”

“鬼設神施,渾認作、天限南疆北界。一水橫陳,連崗三面,做出爭雄勢。”

“六朝何事,只成門戶私計。”

“朕很欣慰,回京之後第一件奏議,為一黔首授勛。”

“賜二人頭功牌,兩家各賜銀幣五十,以茲其功,以彰其德,令其二人子嗣遷戶大興南海子,入學舍,成丁後可入講武堂或講義堂。”

朱祁鈺的賞賜極為豐厚,頭功牌之外,還有銀幣賞賜,並且還安排了他們的身後事。

民間有著極其濃郁的‘吃絕戶’的陋習,兄弟二人皆亡,他們的孩子生計就成了大問題。

大興南海子,是大明墩台遠侯的家眷聚集之地,遷戶至此,就是給了這兩個孩子等同英烈後人待遇,成丁可入講武堂、講義堂,如果不願為國效命,也可自謀生路。

六朝何事,只成門戶私計,二十四史非史,二十四姓之家譜,是封建帝制下的通病,歷史裏普通百姓的長期缺位,是歷史的缺陷。

歷朝歷代的史料,皆是單一地從帝王將相的視點出發,忽略了最廣大的人群,百姓。

賀章的這種改變,有可能是襄王公德私德論的成果、也有可能是上有所好下必甚焉,陛下愛民如子,賀章投其所好。

但無論何種原因,改變就是改變,朱祁鈺很欣喜看到了這種改變。

“謝陛下隆恩。”賀章俯首謝恩,看了看手中的笏板,再次俯首說道:“陛下,臣仍有本要奏,臣彈劾石景廠總辦陳有德。”

陳有德因為螺旋水利鍛壓機得奇功牌,徐四七貪贓枉法被發配遼東廠之後,陳有德從兵仗局平調至石景廠任總辦,至今已經五年有余。

“所劾何事?”朱祁鈺語氣變得淩厲了幾分。

賀章將笏板插入腰封,從袖子裏拿出一本奏疏遞給了小黃門,重新拿起了笏板俯首說道:“臣彈劾石景廠靡費頗重,石景廠一盞華燈就作價五十銀幣,而門前一棵行道樹,就要三百銀幣,石景廠的牌坊門額居然高達三十四萬銀幣!”

賀章只有一只手,這番動作倒不算吃力,只是在這奉天殿內,顯得格格不入。

朱祁鈺打開了奏疏,看著上面的字跡,這顯然是賀章用左手親自寫的,雖然不如之前的台閣體,但也頗為周正了。

“陳有德,你來說說,是賀總憲誣告於你?”朱祁鈺看完了這奏疏,眉頭緊皺的說道。

三十七萬銀幣一座寫著大明石景廠的牌額,三十七萬銀幣可以養於少保的九重堂四百一十一年!

貢院附近三條街的頂級學區內的獨門獨戶三進三出的院子都可以買兩座!

陳有德面色變了變,似乎有些憤怒,但還是出列俯首說道:“陛下容稟,這三十七萬,其實是為了做賬,是從煤市口至石景廠的道路硬化的錢,不僅僅是那單單一個牌額。”

朱祁鈺看向了戶部尚書沈翼,問道:“陳有德所說是否為實情?單純是為了做賬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