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九十五章 讀書人的心比墨還黑(第2/3頁)

“臣也以為這些事,還是臣來做便是。”於謙也是認為不妥,頗為鄭重的勸諫。

陛下英名無損,功業無垢,是於謙實現他天下人人為私,陛下一人公耳的政治理想和主張最重要的保證。

這是禮制,於謙和胡濙從來沒有超脫千年來,君君臣臣的框架。

朱祁鈺雖然很想親自拱火看看熱鬧,但最終還是從善如流、良言嘉納。

臟活累活,臣子來做,美名贊譽,皇帝承擔。

而此時的伊凡三世,正在大明會同館驛內,焦急的等待著大明方面的決定,他很想要見到那個如同人間神祇的大明皇帝,他迫切的想要見到,那個將大明從最危難時刻解救的人,是何等模樣。

伊凡三世從撒馬爾罕來到大明的路上,非常的順利,他本身是個很膽小的人,但是這一路上,他並沒有受到任何的驚嚇。

從撒馬爾罕到大明京師的這段一萬兩千裏的路,比他從莫斯科到撒馬爾罕那六千裏路,走的還要順利。

從撒馬爾罕出發,到碎葉城,而後順著商道至輪台城,就到了大明的統治範圍,而後伊凡三世見識到了什麽叫做繁華。

即便是在君士坦丁堡,他都沒有見到過的繁華。

伊凡三世寫了很多的遊記,記錄了撒馬爾罕與碎葉城的大學堂如何讓人向往;記錄了王復在赫拉特之戰中的英勇;記錄了康國局勢復雜和大明千絲萬縷的關系;

記錄了駝鈴聲下的商隊在大漠之中的斜影;記錄了繁忙的粟特商人的狡詐與精明;

記錄了嘉峪關長河落日圓的宏偉;記錄了河西走廊的天地一色,山城佇立;記錄了河套之地的欣欣向榮朝氣蓬勃。

繁華之後,只有更加繁華,伊凡三世到了大明之後,遊記越寫越厚,越寫越多,幾乎到了詞窮的地步。

而這一路上,他聽到的最多的就是大明皇帝的故事,故事千變萬化,從每個人口中訴說的故事,都不盡相同。

在他看來,大明的皇帝是一個很有趣的人,和大明的先帝一樣,有自己的愛好。

大明皇帝喜歡釣‘魚’,但如常因為備受關注而釣不到魚,可這個有趣的人,從來沒有因為釣不到而放棄這個愛好。

“篤篤篤。”鴻臚寺卿、海事堂祭酒馬歡敲開了伊凡三世的門,笑著說道:“我帶來了好消息,陛下準備接見你了。”

通事將話翻譯給了伊凡三世。

海事堂的前身是通事堂,陛下給了六萬銀幣籌建,馬歡作為通事堂祭酒,自然會說希臘語和拉丁語,而伊凡三世所在的莫斯科大公國信仰東正教,自詡羅馬正朔,也說希臘語和拉丁語。

馬歡自然可以和伊凡三世直接溝通,但是此刻的他代表大明朝廷而言,就會說漢話,而後讓通事看似多此一舉的翻譯。

這是一種禮制。

“我需要準備什麽嗎?”伊凡三世頗為激動的問道。

馬歡搖頭說道:“如果說要準備什麽,那就記住一句話,陛下是對的。”

伊凡三世愕然,他萬萬沒料到,會得到這樣一句忠告。

“我記下了。”伊凡很是客氣的說道。

馬歡簡單的通知之後,並沒有多說什麽,而是轉身離開,胡濙將事情交待了下來,馬歡並沒有刻意為之,太過刻意反而適得其反,而是換了一種潤物細無聲的辦法。

伊凡一直申請前往四夷館就學,到了那裏,自然有人完成胡濙的交待。

大明作為眾多藩屬國的宗主國,如果去稱贊一群尚未開化的蠻夷,實在是不合時宜,但是到了四夷館這種都是蠻夷的地方,讓蠻夷去稱贊蠻夷,讓蠻夷去拱火蠻夷,就變的合情合理起來。

大明皇帝朱祁鈺知道後,只能說,讀書人的心,比墨還要黑,比豺狼還要兇狠。

伊凡頗為興奮的掏出了紙筆繼續寫著自己的遊記:

【來到大明京師已經月余,那個名字已經聽到讓人疲憊的陛下,在一個月前回到了順天府,這位有趣的陛下一回來,就引起了廣泛的討論。】

【爭論的議題是:大氣是否有重量的問題。】

【這種爭論,似乎不僅僅是關於真相的探究,還涉及到了大明禮教文化之事,反對的人似乎不僅僅在反對議題,而贊成的人,似乎也不僅僅在贊成議題。】

【這個議題本身變得不再重要,更像是在文化之上,舊秩序和新秩序激烈沖突的縮影,若是在這個議題中得勝,那文化之上的新時代,便會來臨。】

【我認為這種激烈沖突是有益文化的進步,正如大明皇帝所說的那般,理越辯越明。】

【隨著實踐派的人越來越多的實驗,證明了空氣真的存在重量和重量必然帶來的壓強,結果越越來越清晰,守舊派正在敗退,而那位在幕後的皇帝,似乎在等待某個時機,將這個議題以最有利於他的方式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