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二十三章 官船官貿,再下西洋

世界上,所有榮耀和恥辱的事兒,都需要資格。

在朱祁鈺看來,於謙這樣的臣子,不可奢求,胡濙這樣的臣子,已經是不可多得。

胡濙在禮部尚書的位置上,一做就是四十余年,如果胡濙真的想做點什麽,他完全有資格了,但是他沒有,就連他的兒子,也在操持賤業,在太醫院做一名醫倌。

胡長祥的動物論是一本很有趣的書,朱祁鈺也看完了,胡長祥本身的文采,再加上《我的禮部尚書父親》,考個進士很是輕松。

在朱祁鈺看來,胡濙的一生,固然不如於謙活的那麽坦蕩,那麽問心無愧,但是胡濙已經對得起大明,對得起天下黎民,並沒有屍餐素位,也不是碌碌無為。

朱祁鈺在這個時候出面,就是讓自己的太子,不要對臣子的期望太高,絕大多數的臣工在讓人失望這一點上,從不讓人失望。

期望太高,跌下來的時候,就會摔得很慘很慘。

“澄兒,胡少師說的對,在某些時候,不做什麽,遠比做些什麽,更加可靠。”朱祁鈺看著朱見澄解釋道:“天下不如意事十有八九,做些什麽,反而引起了更糟糕的結果。”

“父親也有不如意的事兒嗎?”朱見澄有些好奇的問道,作為大明至高無上的存在,難道父親也有不如意的事兒?

朱祁鈺頗為確切的點了點頭,有些無奈的說道:“作為皇帝的權力是無限大的,但是你要善用這份權力,不能只憑借自己的好惡,不顧後果的去做事。”

胡濙倒是知道一些陛下的不如意。

比如到現在遍布大江南北的娼館,就是讓陛下無可奈何之事,從陛下注意到娼館之後,就一直想要這世間沒有娼妓。

作為權力無限大的大明皇帝陛下,可以一紙詔令,把娼妓這種千古以來的職業取締掉嗎?

完全可以。

但是那麽做,反而變成了一堆的暗娼,解救變成了更加糟糕的迫害,仁慈的救贖,變成了助紂為孽的幫兇。

勞動帶來了自由,工作帶來了人格。

比如那個放在講武堂禦書房案頭上的那個翻過去的靈牌。

胡濙早就注意到了那個靈牌,他也早就猜到了那個靈牌上寫的什麽,土木天變,是陛下心中一道抹不去的傷痕,時時刻刻的提醒著陛下。

但是陛下從來沒有在準備不充分的時候,將那個靈牌示人,直到最近鐵馬馳道出現後,陛下才不掩飾自己對瓦剌的痛恨,為西征做著準備。

大明的第一條馳道不修到松江府,而是修到嘉峪關的目的昭然若揭。

朱祁鈺就靠在案上,聽胡濙跟朱見澄論政,這個課只有太子才能上的課,也只有太子才會這麽早的接觸政務,接觸那些人間的肮臟,而後剝開那些肮臟,看的一清二楚。

“的確如此,只有和平才會有發展,有了發展才會有普遍正義,而普遍正義來帶了相對公正,相對公正帶來了人身自由,而後這天下才是天下人的天下,和平與發展是一切的基石。”胡濙回答著朱見澄的提問。

朱見澄問對於大明而言,最重要的是什麽。

胡濙讓朱見澄自己思索,朱見澄給出的答案是穩定的和平。

朱祁鈺立刻說道:“任何和平都不是祈求來的,祈求來的絕對不是和平,只能祈求到無盡的屈辱,都是靠拳頭一拳一拳打出來的道理,一拳一拳打出來的才叫和平。”

穩定和平、持續發展、普遍正義、相對公正帶來了人身自由,人身自由代表著大明的物質資財豐厚,最後才能實現,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這條大道之行。

至少對於朱祁鈺和朱瞻墡而言,從來沒有把大明當成他們老朱家的一家私產,天下太大了,當做私產,真的會被撐死。

朱祁鈺和朱瞻墡,都想要實現天下人的天下這一大道之行,否則朱瞻墡為何不斷的完善著《公德論》,將‘公’字擴展到社會的各個方面,甚至是德行。

朱祁鈺並不是在否認胡濙的觀點,恰恰相反,朱祁鈺對胡濙的觀點高度贊同,他笑著說道:“戰爭是阻礙發展的最大絆腳石。”

“譬如眼下倭國就是群雄蜂起,戰國大名彼此征戰,禮樂崩壞世風日下,連最基本的耕種都無法保證,如何去發展呢?人只能高度依附他人報團取暖,而後去搶劫別人的資財,勉強維持。”

“而倭女只能販售到大明來,這對她們而言是最好的結局,否則在倭國,哪一天被做成了食物,也不奇怪。”

“但是實現穩定的和平,絕對不是祈求。”

朱見澄面露思索,才開口說道:“蘇洵在六國論中曾言: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後得一夕安寢。起視四境,而秦兵又至矣。和平不是求來的,父親是這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