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二十五章 跟朕玩權謀?

胡濙的舊事重提只是敲,王翺的反腐抓貪才是打。

胡濙的意思很明確,這件事官船官貿只是開始,惹到了陛下生氣,不是這麽簡單就可以結束,既然要惹,就要做好承受陛下怒火的代價。

“我說什麽來著?問也是白問。”商輅聽聞之後嗤笑了一聲,有些幸災樂禍的說道。

商輅沒有參與其中,他還記得當年陳循儒袍上殿後的結果,結果就是罷官,起復之後直接去了萬裏之外的撒馬爾罕做了使臣。

商輅是個記性很好的人,否則也做不了三元及第。

這幫人合謀搞李賓言的時候,不叫他參謀參謀,出了事了,求爺爺告奶奶四處托關系,讓他問問陛下的意思。

這還用問?

陛下這幾年的脾氣好了很多,否則親自下場,這不殺的血流成河如何收場?

商輅懶得再問,拳頭砸下來就知道疼了,等到疼了就知道改了,連敲帶打,是陛下的寬仁。

“有件事,胡尚書參謀參謀,就是當初李賢在京上書請旨降韃官俸祿之事,這件事的起因、經過都很清楚,但是結果卻不清不楚。”商輅修史修到了李賢這裏,就卡住了。

李賢說的沒問題。

【塞外降人居京師者盈萬,指揮使月俸三十五石,實支僅一石,降人反實支十七石五鬥,是一降人當京官十七員半矣。宜漸出之外,省冗費,且消患未萌。】

塞外北虜降官、人過萬,一個指揮使的月俸三十五石,結果大明京官只能支取一石,其余折鈔,而來降的官、人則領十七石,應該把來降之人逐漸放出京師去。

但是結果就是留中不發。

李賢的這個想法沒什麽問題,這朝貢國的降人,待遇已經比京官還要好了,這日後,降人還不得騎到大明朝臣的頭上去?

這種事很有可能發生。

“這件事是李賢當初惡了少師楊士奇所至,並非言事有錯。”胡濙站起來拿出了一個匣子,從裏面拿出了一份奏疏說道:“當初李賢在河津治蝗,楊士奇要見他,他沒工夫,就此惡了楊士奇。”

“彼時興文匽武大勢所趨,朝中修文德以來之的道理大行其道,李賢這份降韃官俸的奏疏,被楊士奇定性為要反興文匽武的大計,而後李賢就被扔到地方巡視地方去了。”

商輅手中的那封奏疏是原件,上面有司禮監的批紅,有稽戾王的正統之寶,唯獨沒有文淵閣的批黃。

而文淵閣的那封批黃,在胡濙的手裏。

奏疏的封面已經泛黃,商輅沒有打開,而是猶豫了下,才吸了口氣,鄭重的將奏疏打開。

這裏面是楊士奇的親筆批注,而裏面的內容,就幾個字,賢其心不一,今日言俸明日言武,瓦剌韃靼來犯何如?當黜。

今天就敢降韃官的俸,明天就敢說振武,為博上位四處兜售戰爭論調,那瓦剌人和韃靼人打過來,李賢付得起這個責任嗎?

既然不是一路人,應當罷黜,不在京師留用。

之前商輅一直有這種猜測,這是唯一合理的原因,但是缺少證據,他修史不能胡編亂造,直到今天,他終於拿到了證據。

商輅合上了奏疏,這份本應該銷毀的奏疏,為何出現在胡濙手中,那自然是胡少師的手段,裏面的內容讓人扼腕嘆息。

楊士奇、王振、稽戾王朱祁鎮身上的虱子太多了,再加這一只,也就無所謂了。

李賢是宣德八年的進士,在正統年初上的這份奏疏,楊士奇問:若是瓦剌人和韃靼人打來了,李賢負得了責任嗎?

十多年後,瓦剌人不僅打了過來,還把皇帝給抓了。

這事,誰去負責呢?

商輅握著手中的奏疏,這史越修,商輅就越是痛心,他當初進士及第的時候,楊士奇已經失勢,朝中僭越神器的換成了王振。

他當初對王振深惡痛絕,他還覺得楊士奇在京會好一些,現在他發現,其實楊士奇和王振,不過是一丘之貉罷了。

“陛下說過了,往前看,你如實記錄便是,是非公道之事,留給後人評斷便是。”胡濙看著商輅這個年輕人失魂落魄的模樣,勸慰的說道:“當初陛下和我談到了正統年間的種種,就說過幾句。”

“陛下說,過去的已經無法更正,可是日後把握在我們每個人的手中。”

當時只道是尋常,時過境遷再看,才痛心疾首。

悔恨歸悔恨,從這段過去的歷史裏,去總結經驗教訓,日後不再重蹈覆轍,才是重中之重。

但是歷史總是如此的無情,人類從歷史中學到的唯一的教訓,就是沒有從歷史中吸取到任何教訓。

“那這封奏疏,我拿回去了。”商輅拿起了奏疏,準備離開。

胡濙站起身來送客,商輅是左春坊大學士,這位置清貴無比,胡濙也希望商輅能一直這麽清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