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四十五章 一句話,抵得過千軍萬馬

朱祁鈺是大明皇帝,久處九天之上,難道就真的一點點看不到最底層的百姓的生活嗎?

朱祁鈺看得到,而且經常看到,這些被很多朝臣們、勢要豪右們視為蒿草的百姓,才是大明的主體,才是大明的根基,他謹記這一點,行至今天。

所以他知道柳七這幾年蓋了房子,又有了一個還在地上爬的孩子,出生的時候有六斤六兩那麽重,胖頭小子一個,可是要把柳七給吃窮了。

“大明之幸。”於謙看著陛下指向的方向,那裏是一片磚瓦房,雖然並不奢靡,雖然並不是宏偉,可就是這麽一間普通的磚瓦房,卻是百姓們遮風擋雨的家。

於謙的這句大明之幸,到底是在說柳七的命運是借著大明的幸運而改變,還是說陛下的存在是大明的幸運,或許兼有。

“明天跟著朕體察民情如何?朕最近又聽聞了一個熱鬧,頗感興趣。”朱祁鈺對著石亨和於謙說著話,語氣卻冷冰冰的,如同這京師的天氣一樣的寒冷。

於謙敏銳的察覺到了,陛下起了殺心。

就連蕭晅設下了如此的陰謀詭計,陛下的語氣都沒有如此的陰寒,甚至都沒有現在的火氣大,可見陛下這次去看熱鬧,絕對是奔著殺人去的。

石亨猛地打了個哆嗦,他是最了解陛下的幾個人。

在很多時候,陛下都是很好說話的人。

比如這次蕭晅的陰謀,害的襄王深陷不義的漩渦之中,鄭王更是因為無法克己最終死在了自己的憤恨之下,在朝中少保、少師和武勛已經表明態度,支持陛下將此獠送入解刳院的情況下,陛下仍然給了蕭晅一絲絲的體面,陛下都沒有如此冷冰冰的說話。

陛下的內心裏有幾樣是不能碰的,比如泰安宮、比如錦衣衛、比如夜不收、比如大明百姓,顯然有人觸怒了陛下的逆鱗。

“臣明日得空,陪陛下一起看看這熱鬧!”石亨站直了身子,略顯冷峻的應和道。

陛下的劍指向哪裏,大明軍就犁向哪裏。

“臣一道。”於謙知道自己得想辦法勸仁恕了,否則陛下動了真火,那就是真武大帝在世的雷霆大怒,這京師不翻出滔天巨浪才是奇怪。

這大過年的,一個蕭晅已經讓人足夠的不省心了,這又出了幺蛾子,到底還讓不讓人過年?

於謙走在最後,和興安耳語了幾聲,興安守口如瓶,就是對明日體察民情之事,一言不發。

平日裏興安總是會提前透露一些消息,今日沒有透露,顯然是明日的事兒,陛下真的很看重。

次日的清晨,朱祁鈺起了個大早,一身常服,非綾羅非綢緞,裏面穿著一個夾襖,打扮倒是像尋常百姓。

石亨和於謙一早就來到了講武堂候著,他們的打扮亦如陛下如同尋常人等,但這一行人,無論怎麽掩飾,都蓋不住貴氣。

就石亨以為尋常的一件掛飾,那就是尋常百姓家一輩子都賺不到的錢才能買的起,就是賺得到錢,也買不到的好東西。

朱祁鈺帶著石亨和於謙走過了朝陽門,來到了朝陽門外的民舍附近,才開始說明今日的熱鬧。

朱祁鈺一邊走一邊說道:“這朝陽門外草廟張屠戶,祖祖輩輩都做這等折陽壽、損陰德的血肉買賣,他們家都被人稱之為張屠戶,爹叫張屠戶,兒子也被人叫做小張屠戶。”

“這本來孫子應該叫小小張屠戶的,可是這意外來了,正統十四年,土木天變,五十萬成丁啊,就這麽沒了,這京師,就沒幾個成丁了。”

“這小張屠戶就被征召入了京營,送到了城門外的民舍裏抵抗瓦剌人的侵擾。”

“這小張屠戶雖然做的血肉買賣,殺的豬多,可是沒殺過人,這戰場上也是嚇得直哆嗦,但終究是拿起了朕從武庫調撥的軍備,隨大流的出城和瓦剌人搏命去了。”

今天這個熱鬧本身,即使大明的百姓,也是大明的軍卒,這都是皇帝心裏萬萬不能碰的兩種人。

朱祁鈺繼續說道:“這小張屠戶運氣好,在戰場上活下來了,畢竟京師之戰,咱大明,打的很漂亮,贏得幹脆。贏的那一方,活下來的幾率就大,這小張屠戶就活了下來,還拿了一塊頭功牌。”

“一晃十多年了。”

“這小張屠戶這些年跟著京營走南闖北,去過河套,也隨咱南下平叛,到過貴州平定了播州楊氏的作亂,最近一次還去了交趾,攻打升龍的時候,他因為資歷,成了第一批入城維持升龍秩序的軍卒。”

“這樣的軍卒,是不是稱得上百戰老兵?能不能說他為大明立過功?”

“自然稱得上!”石亨立刻回復到,如此資歷的老兵,石亨的腦海裏劃過了幾個人名,立刻就模糊的尋找到了幾個模糊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