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第2/3頁)

沈聆妤將手中剩了半截的木尺扔到月牙兒身邊,生氣地說:“我知道你對我好。可是你給我聰明一點!我自身難保,不是每次都能護下你。你到底明不明白!”

月牙兒哭著點頭。她明白,道理她都明白。可是這世上,本來就有很多事明知危險也要去做,不是嗎?

“不要惹他,最好不好出現在他視線裏。記住了嗎?”沈聆妤看著月牙兒這個倔樣子,心裏有些急,“你總是這樣,將來我不在了,你怎麽辦?”

月牙兒悶聲:“您要是不在了,我搬去墳地給您守靈。”

沈聆妤沉默了一息,才道:“那我是不是應該誇你變聰明了,至少沒尋死?”

“嗯。”月牙兒點頭。

沈聆妤被氣得沒話說,挪動著躺下來,將臉轉到另一邊閉上眼睛。

月牙兒小心翼翼看她一眼,爬起來,給沈聆妤蓋好被子。

“您好好休息。我傍晚的時候看了雲,明天應該是大晴天。”月牙兒小聲說。

沈聆妤無聲無息。

月牙兒不再多話,吹熄了屋內的燈,輕手輕腳退下去。

夜早已深,寢殿裏一片黑暗。

一顆淚從沈聆妤緊閉的眼角滑落。

在沈聆妤的人生裏,十五歲是一條溝壑。

十五歲之前,她還是一團孩子氣。會不服輸地跑去馬場和郎君們騎射、打馬球,也會和女郎們小聚吃好甜的糖果、簪漂亮的花。她曾在昌園一舞驚鴻,也曾騎著小毛驢走過繁京的每一條街頭。

好像從有記憶起,沈聆妤便與季玉川認識。

同樣都是尊貴被仰望的身份,又有著相同自幼喪母的經歷,志趣相投兩小無猜,二人將青梅竹馬演繹得淋漓盡致。

可是一切都在沈聆妤十五歲那一年改變。

她被卷入一場陰謀。

嬤嬤拿走她手裏咬了一半的脆糖,給她綰起長發,她稚氣未脫倉促地穿上嫁衣,要嫁給一個幾乎不算認識的人。

幸好所嫁之人,翩翩如玉。她在婚房明燦的燭光裏偷偷望向謝七郎,後知後覺自己成了謝家婦,人生要進入新的篇章。

她只做了三日的謝家婦,血淋淋的陰謀將她所有懵懂擊碎。她求過很多人,做過很多努力,卻發現自己什麽都做不了。

謝家人屍骨未寒,昌園裏卻在舉行熱鬧的賞花宴。

她再次見到了季玉川。他還是以前那樣對她微笑,他說你跟我來我有話要跟你說。

他帶她登上望春樓。

那日風和日麗,季玉川笑得溫潤。他說:“謝家人都不在了,你又回到了我的身邊。”

沈聆妤蹙眉並不想說這些,她想走。

季玉川突然話鋒一轉:“你知道趙睿一直很想要你。”

他微笑著,是沈聆妤熟悉的溫柔模樣。他說:“你既已嫁人失貞,我不能娶你。與其做我的妾室,不如幫我討好趙睿。”

沈聆妤不敢置信地看著他。站在面前的季玉川微笑著,還是那張熟悉的面孔,卻仿佛成了一個陌生人。

門外響起腳步聲,然後是推門聲。趙睿從外面進來,道:“好久不見,表妹。”

沈聆妤一句話也不想說,提步要走,卻突然一陣目眩,她伸手扶著桌子,才堪堪忍住沒有摔倒。

她驚愕地轉頭望向季玉川,問:“你給我下藥了?”

季玉川似乎在走神,他恍惚了一下,才說:“沒有。你是謝家婦,和你走得太久恐得陛下不悅。我怎麽可能靠近你,給你下藥。”

微頓,季玉川望著沈聆妤的眼睛,突然說:“是你父親。”

趙睿在桌邊坐下,慢悠悠地倒了一杯茶。他欣賞著沈聆妤憤怒的樣子,笑道:“表妹,入東宮不好嗎?雖然你嫁過,可只要我高興,留你在東宮也不是不可以。”

季玉川背轉過身。

語氣涼薄:“聆妤,你是個聰明人,你可千萬別喊。就算你求救,這望春樓下的人也不會有人敢從太子殿下手中來救你,平白汙了你的名聲,罵你新寡不貞勾引太子。”

趙睿意味深長地看向季玉川。

沈聆妤突然笑了。

她點頭,說:“多謝世子爺提醒。我不會求救的。”

這段時日她為謝家求了太多人,求人無用,她再也不會求人了。

季玉川突然生出不好的預感,猛地轉頭望向沈聆妤。

沈聆妤緩步向後退。她眉眼間溫柔笑著,平靜地說:“沒有求救,也沒有肮臟的鄙事。只是……小郡主貪玩,不小心從望春樓摔下去了而已。”

她在季玉川震驚的目光裏,張開雙臂,仰躍而下。

墜下去的時候,沈聆妤覺得風似乎在托著她,她心想風可真善意。

她想,若她僥幸不死定是母親在天之靈保佑她。

若運氣不好摔死了,就當她以謝家婦的身份,在那一日和謝家人一同死在了謝府。

沈聆妤也不知道自己的運氣算不算好。她沒有摔死,卻困在了輪椅上,從此成為不能自理的半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