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第2/3頁)

他在回程路上反復地想、反復地想,想得頭昏腦脹才終於察覺這其中的不對勁。

“靈越是三殿下的胞妹,他怎能拿親妹的姻緣作兒戲?”

沈雁清緊攥著紀榛的五指,問:“你為他們打抱不平?”

紀榛委頓道:“是。”

“那你呢?”

紀榛被沈雁清的反問問懵,喃喃,“我何事?”

“你覺著陛下賜婚是強買強賣,可你與我又是怎樣才結親的呢?”

猶如一滴水珠咚的落入深井裏,井壁回響不絕。

今日的蔣蘊玉,三年前的沈雁清,皆一般的無可奈何。

紀榛如遭棍擊震在原地。

“你究竟是真心打抱不平,還是因為蔣蘊玉被賜婚而不滿?”

沈雁清一把將人拽到自己面前,只與紀榛兩寸距離。

氣息交纏間,他仿若又見到了在南苑時“眉目傳情”的紀榛與蔣蘊玉,語調愈發緩慢而沉抑,“紀榛,你未免太嚴於律人、寬於律己。”

紀榛的喉嚨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掌扼了,胸腔肺腑悶得他無法喘息,被梅浸紅的臉也唰的一下褪去紅暈。

沈雁清的控訴讓他淪為一個洋相百出的醜角,他的不平、他的憤懣皆顯得可笑至極。他亦是“劊子手”一個,卻在“受害者”面前惺惺作態,他的行徑與強買強賣的天子有何不同?他甚至得了便宜還賣乖,誰能比他更無恥?

紀榛淚光閃爍,忽而難以面對沈雁清,顫抖著想要把自己被對方握著的手抽出來。

這一諸如躲避的舉動落在沈雁清眼裏卻像是坐實了他的話——紀榛也許真有私心,放不下青梅竹馬的蔣蘊玉。

沈雁清不自覺地咬住後牙,甩開紀榛的手站起身,冷厲垂眼,“誰都能為蔣蘊玉叫屈,唯你紀榛沒有資格。”

紀榛惶然看著已然走到門口的背影,撐起軟綿的身軀哀聲喚:“沈雁清.....”

開門的動作一頓。

可紀榛這回說出的卻不再是挽留之言,而是痛苦負疚的一聲歉語,“我有愧於你。”

沈雁清雙眸一斂,沉吟,“木已成舟,多說無益。”

紀榛重新跌坐回凳上,盤旋在眼底的熱淚滾滾而落。

因為目睹蔣蘊玉拒婚的下場,三年來他頭一回如此深刻自省,可確如沈雁清所說的那般,事已成定局,他再多的愧疚亦是無用功。但如果再來一回,他恐怕還是會自私地拋卻道義,飛蛾投火。

東廂房裏燈火通明。

裕和替自家大人鋪好新的被褥,頻頻露出不解的神情。

立於燈燭之下的沈雁清道:“有什麽話直說。”

“那屬下就說了啊。”裕和摸摸鼻子,謹慎道,“今夜屬下見大人抱少夫人進府,看那勢頭還以為您二人冰釋前嫌,往後定是和和美美,怎知不到半個時辰,您又睡這屋了,屬下著實不明白.....”

沈雁清慢條斯理地剪了燭芯,眼裏倒映著搖晃的火苗,一顆本該沉靜的心似乎也被這晃動的燭火攪亂了。他別過眼不再看,淡然道:“你認為少夫人對我如何?”

裕和答得極快,“自然是情深似海,癡心不二。”

“我對少夫人如何?”

裕和噎住,撓撓腦袋,“屬下以為,以為.....”

自家大人對少夫人冷淡寡情有目共睹,但他不敢將真實想法說出來,只答非所問憋出一句,“天底下夫妻相處之道各有不同。”

沈雁清心如明鏡,“去吧。”

裕和如蒙大赦,關門時多嘴問了句,“要給少夫人留門嗎?”

院裏近身伺候的皆知紀榛半夜總偷溜著來東廂房找沈雁清。

裕和沒聽見主子回答,當作默許,留了一條門縫,只要紀榛過來就能推門進去。

屋內燭滅。

窗外雨聲瀝瀝,最是催困,而榻上之人睜眼未眠。

一刻鐘、兩刻鐘、半個時辰,只聞雨拍窗紗,不聞熟悉的腳步聲。

難以抑制的念頭浮上心間——怎的還未過來?

又恍惚覺得很是荒謬。

沈雁清向來不慣與人同眠,哪怕和紀榛同床共枕也大多都是對方主動,無可無不可。不過是不想在此事上多費口舌,又惹得紀榛一哭二鬧平添煩緒。

如此清靜,不正是他所求?

今日計出萬全,諸事順遂,他該寬心,可紀榛一句“我有愧於你”卻無端擾人。

若真是有愧,早可及時止損,何必等到今時今日?

他問紀榛,也問自己,那句“木已成舟,多說無益”究竟是說與誰人聽。

掌心摸到冰涼之物,沈雁清在昏暗中看著牡丹花樣的羊脂玉。

“牡丹,我喜歡牡丹.....”

他長街遊行那日擲與紀榛的也恰恰是一朵牡丹花。

旁人用過的東西也好意思拿來當作贈禮送他?一點禮數也不懂得。

沈雁清凝眉,卻遲遲沒有將羊脂玉丟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