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第2/3頁)

巡城禦史收了刀,瞧出街前馬車的來歷,快步上前行禮,“臣不知三殿下在此,這就為三殿下開道。”

軒內傳來一道低沉音色,“有勞禦史。”

藏青蟒服的李暮洄微挑竹簾,透過縫隙看街面咽氣的說書青年,薄日將他的眼瞳照成半透明的琥珀色,凝冰一般的冷意。

他收回視線,面上全無素日的笑意,剝去了掩人耳目的假面,深藏於底的是噴湧的野心與鋒銳。

竹簾落下,軒馬繼續前行。

李暮洄接過身旁玉影遞來的卷宗,潦草翻閱,擡眼,“今日大殿上陛下言語間已對太子有所不滿,再添一把柴罷。”

日花灑灑落落從黛藍朝服的衣擺悠悠往上爬,光影綽約。沈雁清將厚重的書冊搭在矮幾上,泰然道:“依臣之見,凡事盈滿則虧,當下不如靜觀其變。”

李暮洄沉默兩瞬,“也罷,讓他們再掙紮些時日。”又問,“田賦一事可有進展?”

指的是戶部尚書之子倚仗父權私下加重賦稅一事,百姓怨聲載道,苦不堪言。

沈雁清從袖間抽出宣紙交由李暮洄——一封由沈雁清執筆的狀告書,將百姓之哀化作銳利的墨劍,一樁樁一件件苦淚之事躍與紙上,微黃的宣紙上蓋滿了血指印,觸目驚心。

李暮洄冷嗤,“何尚書縱子收刮民脂民膏,待一切塵埃落定,本殿定將他父子二人淩遲示眾,再將頭顱掛於城墻三天三夜,以儆效尤。”

三皇子李暮洄素來被詬病生性陰狠,手段過於殘暴,可這麽些年來依舊我行我素。殺之、剁之,斬之,面對敵人與貪官從不手下留情。

是笑面狐狸亦或者虎豹豺狼,是虛與委蛇又或者矯情飾行,只要能達到目的,不擇手段又何妨?

“聽聞你將紀榛送往寒山寺了?”

沈雁清神色不動,“是。”

“紀決養出這樣一個胞弟,當真出乎本殿意料。”李暮洄低笑,“他如此不自量力,這四年倒是苦了你。”

沈雁清無所可否。

“等過些時日他從寒山寺回來,隨你處置,養著亦可。”李暮洄無聲一笑,議論小貓小狗似的趣味語氣,“若是厭棄想除了,就送到本殿府中.....”

沈雁清淡然截了李暮洄的話,“殿下,臣與他合過庚帖,拜過天地。”他擡眸,既定道,“一夜夫妻百日恩。”

李暮洄笑容微斂,“本殿原不知沈卿如此重情。”

沈雁清神態從容,語氣輕緩,“有言是闕下忠貞志,人間孝友心,於君於妻,臣皆不移。”

三言兩語瓦解冷澀情境。

李暮洄爽快大笑起來,“好一句忠貞皆不移,沈雁清,得臣得友如此,本殿之幸。”

晨鐘咚咚響徹,於山谷回蕩不絕——

曙色四起,坐落於深林的寒山寺被霞光籠蓋,滿寺皆是金輝。

紀榛被銅鐘聲吵得睡不著,將自己埋進被褥裏,猶嫌不夠又捂住耳朵。

“公子,你再不醒,老夫人又得叫小沙彌來催了。”

吉安準備好熱水侯在一旁,此言一出,紀榛總算是不情不願地冒出頭來洗漱。

天邊朝暉乍現,近深秋,屋外一地黃花葉,身著灰袍的小沙彌正拿著木帚打掃,葉子堆起一個小山丘。

“紀施主。”

紀榛與小沙彌異口同聲拉長了音調,“阿彌陀佛——”

小沙彌撓撓腦袋,憨厚的臉露出幾分笑意。

這是紀榛來寒山寺整半個月,他日日吃齋念佛,焚香誦經,原先不安穩的心確有幾分落地之勢。可心靜了,胃卻不樂意了,一頓頓不沾油腥的素菜吃得他叫苦連天,若不是每兩天得到沈雁清一份安撫他的家書,他勢必要想個緣由下山去。

紀榛用過齋飯,到靜室去找念佛祈福的沈母。

他偷偷讓吉安給自己的蒲團上又加了一個軟墊,這才跪下來,嘴裏念念有詞,卻不是經文,而是紫雲樓的菜肴,“糖醋排骨、醬香豆腐、桂花魚、土窯雞.....”

全是冒犯佛耳的葷物,報菜名報一半,小沙彌來言寺外有訪客找紀榛。

莫不是沈雁清又給他寫家書了,雖每次都是“安好勿掛”四字,但他總能高興一整日。

紀榛偷瞄神色肅穆的沈母,輕輕地喚了聲,“母親.....”

沈母睜眼,無奈地看著心思飛到雲霄外的兒媳,“快去快回。”

紀榛眉開眼笑,雀兒一般奔了出去,吉安追都追不上。

他懷著一顆快躍的心,越過寺廟的走廊,跑過一地的黃葉,邁過寺廟的門檻,高聲問:“可是沈雁清讓你.....”

寺廟香火裊裊,站於白霧後的布衫少年轉過身,卻是小茉莉。

紀榛一怔,喜聲戛然而止,腳步亦緩了下來。他見著小茉莉緊皺的眉心,冷風一吹,莫名地打了個抖。

挑水的小沙彌不慎將木桶打翻,哐當一聲打破寺廟的寧靜,驚了休憩的山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