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第2/2頁)

紀榛小心翼翼地坐到了李暮洄的對面,好在對方並未多說什麽。

馬車在被圍了個水泄不通的刑場前停下,李暮洄沒有下馬,只是半掀開了簾子往外瞧,紀榛也看了一眼,民憤滔天,圍觀的百姓怒罵不止,皆拿爛葉子和石頭砸跪在刑場上的尚書之子。

李暮洄斂容道:“只是斬首,未免便宜他了。”

紀榛唯恐看見血腥一幕,只盯著糖畫看。

“前些時日本殿方同沈卿探討過,他亦覺著如此痛快的死法太輕。”李暮洄悠悠將目光落在不安的紀榛身上,“你如何看呢?”

紀榛搖頭,“我不懂刑法,殿下不要問我。”

李暮洄欣賞著紀榛的惶悸,又道:“本殿記得當年你隨沈卿一同下江南。”

紀榛不知對方為何提起舊事,困惑擡眼。

“江南刺史罪行不可勝記,沈卿的處理方法深得本殿之意。”

紀榛的瞳孔微微一縮——江南刺史屍首雙眼被剜、舌頭被割,連下身都被砍去,死狀極為可怖。

李暮洄趁他怔愣之際一把將他攥到身旁,壓著他的後頸讓他直視刑場,紀榛猛地閉上眼,卻無法阻止已發生的一幕鉆進他眼底。只見劊子手刀起刀落,尚書之子血濺三尺高,血糊糊的腦袋骨碌骨碌地滾到了一旁。

他嚇得連驚叫聲都發不出來。

李暮洄虛虛摟著他,似很滿意他的反應,爽朗地笑起來,說:“你可知為何太子會敗,為何你父兄會倒?大衡朝多的是狼蟲虎豹,太多仁善只是累贅,處處受人制衡.....”

紀榛聽他說起父兄,恨從心起,睜眼,不顧後果一口咬住了李暮洄虎口,眼睛裏燃著兩簇火苗,燁燁地瞪著對方。

李暮洄皺了眉,捏住紀榛的兩腮迫使他松開,又奪了糖畫往紀榛嘴裏塞,冷笑道:“紀榛,你究竟有什麽本事,便是靠你這張臉麽?若不是看在沈雁清的面子上,早將你......”

車簾猛然被掀開,流光泄了進來。

紀榛一陣恍惚,被納入溫暖的懷抱裏,來人的掌心將他的臉按在胸前,他什麽都瞧不見了,只聽得一道熟悉的寒若霜雪的音色,“殿下自重。”

紀榛被沈雁清抱下馬,他聞見空氣裏漂浮的血腥氣,胃裏頓時一陣翻江倒海,掙紮著站穩推跑到路旁,哇的嘔出一大口酸水。

他這輩子都不想再吃糖畫了。

回府後紀榛就發起了高熱,噩夢纏身。夢中是刑場滾動的腦袋,是死狀恐怖的江南刺史,是站在血光之中的沈雁清,他身上穿著的白衣被稠血浸透,赤紅化作長街遊行的狀元服,化作拋給紀榛的牡丹花。

“我不要,還給你.....”

紀榛冷汗淋漓,登的張開眼。

吉安著急大喊,“醒了,公子醒了,大夫!”

紀榛握了握空蕩蕩的手心,後怕地松一口氣,還好,這回他沒在夢裏接了沈雁清的紅牡丹。

大夫替紀榛把過脈道:“少夫人是驚嚇過度,服用三貼安神藥,再好生歇息即可。”

吉安拍拍胸口,“公子,你還有哪兒不舒服的嗎?”

紀榛轉了轉霧蒙蒙的眼睛,撐著坐起來,發現自己在主廂房,先是往房中看了眼。吉安會意道:“沈大人送公子回來後便出府了。”

他點點腦袋,說:“吉安,你先出去,我有話問大夫。”

吉安很是不解,但在紀榛的催促中還是離開。

紀榛十分難於啟齒,囁嚅著問:“大夫,女子有孕是否會作嘔.....”

大夫雖困惑,但也老老實實地回了,“正是,但母體不同反應也有大小之分。”

紀榛臉色一白,想起自己在刑場旁吐出的穢物,恐懼地摸了摸腹部。

“大夫,你可不可以,給我開些.....”他說得極為艱難,“開些落胎藥。”

年過五十的大夫驚道:“少夫人這是?”

紀榛道:“你只管寫方子,不許告訴旁人。”

大夫誒誒兩聲,擡手抹去額上冷汗,不欲多打聽世家秘事,拿了紙筆,一頓後刷刷寫下藥方交給紀榛,忍不住囑咐道:“少夫人,人命關天,這藥可不能亂吃。”

紀榛把藥方攥得發皺,他本就不聰敏,驚嚇過後反應更是有些遲鈍,半晌才嗯了聲,又強硬地塞給老大夫一錠金子,再三囑咐不可將這事外傳。

大夫應聲,背著藥箱告退,走到門前,越想越覺著詭異,想拉住吉安說說話,又怕壞事,一步三搖頭。

莫不是這身為男妻的紀榛和旁人暗結珠胎要偷偷落了?

使不得,使不得。

老大夫心驚不已,唯恐出大事,守在沈府前遲遲不敢離開。待見著沈府的馬車行來,連忙上前,“沈大人,老夫有一事相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