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第3/5頁)
恍惚間,玉姝腦中一片混沌,似隱約他低低沉沉的聲音穿過耳廓:
“從前不記得,此後記得也好。”
似有所指,但玉姝被他吻得思緒已亂,無從追究。
燭光照過淡紫色的絹紗簾幔。
蕭淮止按住玉姝纖薄的肩,目光沉凜如刀,自上而下掠過她,聲息略重:“記住現在就行了。”
他低首貼向她的耳垂,大掌握住她的月要,玉姝眸底氤氳驟起一層水霧,凝著他沉暗如水的眼眸,齒間屏息。
——
夤夜沉沉。
帳幔中,玉姝疲憊地合上眼眸,雖不知道他所說為何,心中卻始終記得另一件事。
口中低低呢喃著:“記得……記得備藥……”
蕭淮止擡手的動作微頓一瞬,復又撫過她的發端,待她眼皮沉沉垂下後,沉冷長目睨過外間浮動樹影,蕭淮止抽手撚起枕邊的玉石扳指,指腹在玉面摩挲,眸光順著浮影而閃動。
那枚舊扳指,他說撿的,實則不算是騙人。
不過,他撿的不是扳指,而是半枚玉玨。
那是前朝,
——大元三十五年,十二月,凜冬。
蕭淮止的十五歲,被困江左廊州,泥汙滿身,本是姿容昳麗的一張臉被死死壓入汙水中,四肢被鐵鎖錮住,似犬類般被拴於橋洞之下。
鞭笞之刑,胯//下之辱……
蕭淮止倚著床頭,不禁緊皺長眉,眸光驟戾,粗糲指腹用力碾著手中扳指,細微脆響忽生,他倏爾松了力度,眉眼沉沉。
離開橋洞那一日,是他奮力掙脫鐵鎖,滿手血汙地抓著巖石,爬上地面。
瀕死之際,眼前停下一輛青蓬嵌玉馬車,蕭淮止唇肉幹裂,烏沉沉的眼瞳努力睜開覷過那翻動的車簾。
雪粒簌簌刮過江岸,匍匐在地面的清瘦男子,以一襲破爛發臭的薄衫蔽體。
澀痛眼瞳中,晃入一道模糊的雪白影子。
蕭淮止用幹裂嘶啞的聲音朝著那抹雪白身影喊著:“救我……救我……”
一遍又一遍,極其微弱,卻又極其頑強。
他記得那個凜冬自己活了下來,失去意識之前,一雙極小極暖的手觸碰了他凍僵的指。
軟軟糯糯的清甜嗓音,在他滿是凍瘡的耳邊響起。
“大哥哥,你受傷了。”
蕭淮止努力地睜眸,看清了雪白團子的臉,粉雕玉琢,膚色如簌簌飄落的雪粒,一雙杏眸烏亮而圓,稚氣未脫,卻可見五官精致無暇。
那時他也曾念過聖賢書,幻想過一些前程,那個年紀也曾被同窗挪揄間,高談闊論著金榜題名,如花美眷。
只覺得,這小家夥日後若是不長殘,倒也擔得起幾分禍水名頭。
雪粒砸向他的長睫,小雪團子身板一晃,腰間半塊瑩亮玉玨晃過他烏黑瞳底。
跟在她身後的婢女似在擔憂地喚著她。
“二娘子,您怎麽又跑下來了,您眼疾未愈。”婢女趕忙走過來牽住小雪團子,睇了眼地上的少年,語氣不掩厭惡:“快隨奴婢走,眼下時局亂,可別被這小乞丐給訛上了”
蕭淮止想要擡手抓住她的裙角,手臂卻始終擡不起力,眼睜睜地看著她轉身的背影,眼眸黯下去。
下一刻,卻見那抹雪色裙角折轉回來。
雪水融在他血淋淋的手背上,他卻沒有一絲直覺。
只怔怔地看著她的裙角,想,她為什麽要回來?
可是心底另一道聲音卻說,太好了,她回來了。
他眨了眨長睫,長目微擡,虛力望著她,聲若蚊蠅:
“我不會……訛你的。”
他騙了她,能在死亡前先抓住求生的機會,哪怕只有一星一毫,他怎麽舍得放手。
深埋在冗長往事中的零星,到此結束。
蕭淮止倏然閉上眼眸,那些痛意早已後來黃沙彌漫的戰場血雨所覆蓋。
長眉略起幾分躁戾,他側眸看向熟睡中的女郎,微涼長指撫過她纖薄眼皮。
——
翌日清晨,玉姝醒來時,枕邊已經空了。
歷經昨夜的荒唐,玉姝烏眸微轉,掠過簾外案上擺放的酒盞與瓷杯,自己到底還是玩火自焚了。
雨霖露再烈,也抵不過蕭淮止。
腰間痛意蔓延,玉姝拂開簾帳牽動金鈴,綠芙很快推門而入。
換了衣裳,玉姝坐在銅鏡前,掠了眼脖間至鎖骨處,密匝匝的紅,脂粉是蓋不住這些的,她只能又捂幾天厚衣裳。
梳妝打扮後,玉姝才開口問:“大將軍何時走的?”
綠芙站在她身後將簪子給她扶戴好,從旁候著的婢女欠了欠身,隨後答道:“回娘子,辰時正走的,溫將軍隨著一道走的。”
和溫棟梁一道走的。
想來是去的京郊大營。
玉姝不由想起昨夜溫棟梁回稟之事。
心裏亂著,烏眸凝向鏡中,略思忖了片刻,便起身吩咐著備膳。
待婢女們離開房中後,玉姝才握住綠芙的手,低聲問起蕭淮止走時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