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小獵物就該關起來。◎

【045】。

華燈千盞照著整座宿州城。

蕭淮止看著眼前一襲雪白錦裙的嬌弱女郎, 烏亮清淩的眼睛裏盛著千絲萬縷的焰光,耀目而灼心。

這樣的目光似要將她灼穿。

“這便來。”

玉姝提起裙裾跟上他的步伐。

越過攢動人潮,二人走至杏花樓。

本欲跟上前去的溫棟梁等人接到蕭淮止的一記目光, 也便止步於樓外。

樓前迎客的小廝一見二人衣著不凡, 青年更是清貴卓絕,趕忙躬身笑迎著二人入樓。

杏花樓臨湖而立, 蕭淮止便擇了樓上雅間。

一來安靜, 二來推窗便可觀天上明月, 湖波澹澹。

三來,蕭淮止側目凝過女郎那張白紗帷帽, 幾步之下,已至雅間。

重重珠簾迎著湖面細風而吹。

珠玉碰撞, 鋃鐺作響。

二人於紫檀木鑲玉案幾前對坐,小廝從旁上了酒水, 諂媚笑著說:

“二位貴人慢用, 此酒名為般若酒, 今夜飲下此酒二位定能白首相攜!”

說完,他再度躬身趕忙退了下去。

席間只剩了他們二人。

玉姝摘了帷帽, 擡睫看向正低目斟酒的蕭淮止。

自進入杏花樓之後,他似便一直這般沉默。

或許是她多想, 他本就寡言。

正思索間,眼前已遞來一只骨肉勻稱的手,桌前燭火映在他冷白的皮膚上,分明是軍人,卻一點不似旁的武人一般粗糙。

唯有掌心那因常年握刀拉弓而留下的層層薄繭, 以及……她的目光循著燭火看向那襲錦袍。

錦袍之下, 刀戟槍箭, 傷痕無數,她是見過的。

“在想什麽?”

他的聲音冷不丁地響起。

玉姝眸光往上,掠過他修長微突的喉頸,而後是他的面容。

窗外懸月高掛,在男人的臉上鍍上一層銀輝,將他那雙晦暗深邃的眼眸掩在明滅的光線之下。

玉姝回過神,“沒,只今夜的月色太好,一時看得入了迷。”

她的話倒是微妙。

看著他,說著月色。

但實則究竟又是為何呢?

蕭淮止不動聲色將指尖一盞銀樽往她面前屈指一推。

指尖陡然相觸,壓迫的氣息也隨之覆蓋而來。

沉黑的眼睛灼灼將她鎖著,四目相對間,玉姝微凜一口氣,便聽他道:

“孤從前不知你愛看月亮,倒是與你浪費好多時光。”

玉姝略松下氣息,擡指欲從他手中接過銀樽,“上京的月亮,也沒什麽好看的。”

銀樽被他指尖力度扣下,蕭淮止狹眸一凜,覆手將她的皓腕一並攥緊,沉下聲線發問:

“你既不喜上京的月,可是更喜歡宿州的月?”

倏然間,玉姝心中驟緊,烏眸隨之睇向他,檀口微張。

此刻竟不敢去猜,他是在試探自己嗎……

玉姝不敢去想自己的後果。

她是記得的,欺騙他的後果,總歸是難捱的。

一時之間,玉姝烏眸涔涔,只將蕭淮止凝望著,氣息也漸漸急促起來。

然而下一刻,攥著她細腕的大掌忽地松了幾分力。

雅閣外行過一陣肅齊腳步聲,離得太近,這步伐又過於肅厲齊整,不由得讓人生了幾分疑色。

蕭淮止握著她的腕,眼底眸光卻是不動聲色地瞥向旁側浮動的帳子。

漆目在焰光下微微一轉,簾外幾道黑影倏忽而至,金革皮靴包裹著粗壯的腿。

幾乎瞬間,蕭淮止右臂肌肉都已緊繃,手背上的青筋根根分明突起,蓄勢待發。

但下一瞬間,外間幾道影子從此間掠過,他狹眸斂垂,冷峭的面容便顯得異常平靜。

玉姝此刻凝著蕭淮止那雙漆黑雙目,見他神色如常,復而又將銀樽推至她的掌心,微亂的心緒也隨之靜了幾分。

而後,他低眸撚起銀樽,眸色微轉,深深注視著玉姝,從容道:

“這壺般若酒,孤曾略有耳聞,在宿州城中格外有名。百年前戰亂不止,貴族女子遇見了清貧如洗的少年,因門第之隔,又因少年滿心壯志未酬,遂決心南下參軍,謀一個前程,也為與那女子相配;臨別之際,正逢上巳節,女子不舍少年,為他釀了一壺好酒,名為般若。”

話至此,蕭淮止撚轉酒樽,睥過玉姝斂垂的濃睫,“此酒承載著女子與那少年之情,所以宿州的有情男女都息在上巳節這一日,來飲此酒。”

“他們都盼著能長相廝守,那你呢,知曉這酒中意,可要與孤飲下此酒?”

自相識以來,這是她第一回 聽一向寡言的大將軍,說起這般多的話。

銀輝月色下,襯著他鋒銳冷峭的輪廓,而在此刻,那雙寒星般的眼眸似融了幾分溫度進去,變得炙熱而柔和。

湖波漾曳,映出懸月;檀窗微敞,湖面倒掛一雙人影。

與他相識以來的畫面從眼前逐一閃過,她看著眼前這個人,想起二人之間發生過的那些齟齬,還有那些極為短暫的、一閃而逝的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