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第3/4頁)

“懇請陛下斬殺奸佞!懇請陛下斬殺奸佞!”

百姓揮臂呐喊的聲音,有如排山倒海般高漲起伏。

無一不是在討伐。

玉姝睫羽一顫,從一場淺夢中驚醒,思緒剛回,便聽外間喊叫,她拂開車帷一角,便迎上幾人兇狠至極的眼神,隔著一段距離,那幾人竟有沖來撲向她的架勢,她猛地往後一縮。

宮門處的守將見此,趕忙持著長矛驅散眼前混亂景象。

闔上車帷,玉姝心底突跳不停。

身殞望京崖,將蕭氏黨羽盡數誅殺……

她扶著額間,眼前滿是那場夢境中,男人縱馬躍下萬丈懸崖的場景,心痛如絞,姣美稠麗的一張面容微微泛白,稍定幾分心緒後,她朝外喚了一聲,快些回宮,車夫應下,勒緊韁繩極快地朝前駕駛,遠離這群憤然百姓。

菀音坐在側位上,扶住她的手腕,探了探,“二娘子,你不可憂思過甚了。”

玉姝想起方才那些人兇神惡煞的眼神,“能否讓他快些安排,我……總覺得太不安了。”

她此刻留在這座皇城一日,便多一分危險。

每當她撫過腹中之時,不安便會多存一分,若被人所知她腹中有孕一事,那她必然留不下這個孩子。

蕭淮止,你為何總行在這諸般刀鋒之上……

——

望京崖。

懸崖驟風襲過,黃沙漫天,崖口之下足有萬丈之深,凡是跌落之人,定然粉身碎骨,再無生還可能。

李祁年一身鐵甲,手執長纓槍,踞於馬背之上,深目凝注著眼前懸崖,蒼老的眼眸暗了幾分。

身後有金兵上前一步,拱拳道:“侯爺,那蕭賊屍骸雖未尋到,但必死無疑,我金國終可吞並大梁河山!”

李祁年頷首,揮臂示意那人退下,而後翻身下馬,一步步走近那處懸崖,崖口驟風拂過他如霜白鬢。

蕭淮止當真死了嗎?

那是他一手養大的狼崽子,即便那一日,他將其逼至望京崖,心中卻總有幾分不安。

但,他親眼所見,他的淮兒從懸崖縱馬躍入深谷之中。

又怎會有生還機會?

他輕輕闔上眼皮,不禁想起他少年模樣,眉宇之間哪有這般多的戾氣。

“侯爺,該走了……”

李祁年存著心中幾分疑慮從懸崖離開,轉身策馬攜著金兵離開此處。

是夜,山洞外的天穹似一方棋盤,星羅棋布,圓月高懸,似近在眼前。

那日他依照計劃縱馬而下時,溫棟梁等人便已在山洞之中等候。

溫棟梁將火折點燃,裏側狐裘所鋪的一塊巨石之上,側臥著一道長影。

男人俊美無濤的面容上淌著一層薄汗,軍醫將他額間薄汗拭去,而後又將熬好的湯藥喂至他泛白如紙的口中。

一碗湯藥,灑了大半。

溫棟梁看得心急,道:“主公究竟何時才能醒來!”

“將軍莫急,此藥定能解大將軍之毒。”軍醫擰著眉心中也急。

這藥他配出之後,定然是沒有問題的。

怎麽偏偏大將軍就是沒能醒來呢……

他覷眼看向雙目緊閉的男人。

夜深如墨,這已經是蕭淮止九年來,無數次夢回少時。

鼻間充斥著腐爛的血腥氣息,他躺在血泊之中睜眼,望見了朝他伸來的那只幹凈的、寬厚的大掌。

黃沙拂過他臟亂的臉,幼年蕭淮止眨了眨漆黑的眼睛,看著那個一襲白袍幹凈無瑕的男人,對他溫和的笑,說:“孩子,你可願跟我離開此地,從此做我徒兒?”

腐爛的氣息在包圍著他,男孩看著陌生的臉,沒說話,頓了好半晌,他才點頭,躲開男人幹凈的手,藏起自己滿是汙垢的手臂。

小孩開始一日日長大。

耳邊卻始終縈繞著那個人的聲音。

“我叫李祁年,你即是蕭家軍的戰場遺孤,你便姓蕭,為師為你賜名淮止如何?”

“淮兒,為師今日教你的劍訣,可有學會?”

“我徒淮止,為師眼下大限將至……此生唯有心願未了,現將此重任……托付於你,淮兒……你定要完成……為師夙願!”

他跟在那老頭身後,一點點的從孩提長至少年,一聲聲地喚著他師父。

李祁年曾親口告知於他,大元天子乃謀逆之徒並非先帝親子,而是貴妃與外臣私通所生孽障,他曾為先帝禦前侍衛,為保皇家血脈而潛逃出宮,這幾十年來將真正的皇家血脈養於江左之地,太子後遭元帝殺害,太子妃以命護住的皇孫仍在。

於是,他輾轉多年,依著李祁年留下之物,與師弟裴如青尋找蕭氏殘兵,又尋回皇太孫承晏。

而這一場夢境的最後,多了一幕,卻是養育他長大的恩師李祁年率領金兵將他圍剿之時。

數萬金兵喚他一聲“侯爺”。

屍山血海,浮浮沉沉間,他手中刀鋒之上添了多少亡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