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第2/3頁)

前方那道頎長黑影卻並無停留。

步履沉重地一階一階踏上這座紫金寶殿。

殿門大開,匍匐在地面上的一抹明黃身影仰脖望著逆著濃焰而來的那道玄影。

李承晏手中握著酒盞,忽地被一名內官撞倒,跌跪在地,他揚起臉,看清那塵煙之下的一道長影。

“你怎麽回來了?”他嗤笑一聲,朝著蕭淮止舉杯,“邊防的黃沙很大吧?舅舅?”

提及邊防,李承晏眸底泛起癲狂的笑,他指向蕭淮止,熠亮星眸裏閃動光芒,眉梢輕提,笑得愈發暢快。

一抹鋒銳的銀光閃過他的眼瞳,脖間猛地對準一道冰涼觸感,痛意使得他清醒幾分。

李承晏止了聲音,眼神從迷茫再到不可置信,然後睨著蕭淮止,眼底的癲狂與醉意瞬間消散,他唇角泛白,飛揚的眉眼瞬生怯弱之意。

幡然醒轉的瞬間,李承晏小心匍匐著往那雙長靴處前進,低聲地喚著:“舅舅……舅舅,晏兒錯了,晏兒再不敢不聽您的話了……舅舅,別殺我……”

劍鋒一點點割開他的脖間皮膚,滲出一層鮮紅血漬。

蕭淮止於他跟前緩緩蹲下,冷乜過他煞白的面容,以劍鋒一點點挑起少年的下頜,一滴滴淚水從少年眼眶掉落出來。

“舅舅……別殺我……”他乞求地望著,唇舌打顫不已。

那只冷白分明的手腕倏轉,將劍鋒推進一分,嵌入他的脖肉之中,男人冷默看他,“阿宴,孤待你不薄。”

少年的手攀上他的靴沿,他沾滿濕淚的眼睛可憐至極地映在那雙漆瞳之中。

一聲聲地不停地喚他舅舅。

蕭淮止斂睫,想起這些時日,當著他落淚的人當真是多。

他想起黃沙漫天,北風狂卷時,那人已成敗將滿鬢霜白地跌跪在他跟前,笑得何其滄桑,但耶律齊沒有哭,他只看著自己養大的孩子,喊了一聲淮兒。

鮮血四濺。

他想起滿目紅綢喜燭,他的女人穿著嫁衣要嫁與旁人,她那雙清淩淩的眼,劃過兩行清淚後,斜側著身子躲開自己時,遮不住微微隆起的腹部。

他的劍鋒之上淌著她未婚郎婿的血。

而現在,是李承晏,是他費心扶持的假皇帝,是從小至大一直喚他舅舅的孩子。

縱使他知道他養了一條會咬人的狗,但是他看著劍鋒之上洇暈開的血色。

臂彎處卻覺那道剜肉刮骨過的傷口在隱隱作痛。

“承晏,舅舅最後教你一次,別再做這般窩囊模樣。”

李承晏怔忡地擡眼,脖間劍鋒離他血肉遠了一星,而後,面前的男人起身為他讓出一片開闊的視野。

殿外是烏壓壓的鐵騎,而那火光照耀下,他看見了被溫棟梁等人跩壓跪地,踩住肩胛叩首的譚居望、張從南等人。

他身邊盡數心腹親信全被押解眼前。

吱剌聲響。

長刀割破張從南的脖頸,鮮血汩汩而落,濺了滿地。

吱剌再一聲。

溫棟梁沒有片刻停頓,只將那沾滿人血的大刀逐一割破那些人的脖頸。

“你可看清了?”他聲線極冷,側臉輪廓融在烈焰中。

李承晏不明白他的用意,他只漠然地看著那些人死去,而後轉頭看向蕭淮止,星目一轉,顫聲道:“晏兒看清了,晏兒再不會任人唯親了!舅舅……晏兒再不會如此了。”

他竭力地去保證。

靜默片刻,跟前的男人這才低眉,視線沉沉地瞥過李承晏此刻面上神情,俄而,他斂了目光,似輕嘆一息。

他什麽也沒說側過頭,修長分明的指骨緊了幾分力度,握住手中劍柄,鋒銳劍刃嘩啦一聲,徹底割斷少年脖間血肉筋脈。

“舅……舅!”李承晏睜圓星目,後知後覺地捂住滿是鮮血的脖。

“你一直都知道,你我從無血緣。”

他道出這個事實。

明黃龍袍沾滿鮮紅,少年喘著粗氣,喉間痛意錐骨,劍鋒一撤,他便蜷縮成一團,那雙眼睛瞬時變了神情,恨意彌漫了瞳底睨著蕭淮止的袍角,“你……你敢殺……朕……”

他想問為何,卻再也沒有力氣吐出一個字。

可他分明心底也知曉為何,即便蕭淮止養了他這麽多年,可是他知道,蕭淮止遲早也會殺了他,就像他羽翼豐滿之時,也一定會殺了蕭淮止一樣。

此刻,他只能絕望地看見那人疏離冷淡的眉眼,看著他蜷縮瀕死的模樣,像極了看——一團腐爛的肉。

生命隨著淌出的鮮血一起到了盡頭。

少年瞪圓著眼,氣息已斷。

烈焰之中,映著那道頎長黑影,他的面容隱匿在焰光之下,袍角翻飛,長靴踏過腳下玉階,步履沉沉。

身後那具屍體縮在袖中的手,握著一柄匕首。

裴如青走上前,從他手中拿走這柄匕首。

他眼底微黯,斜覷了眼死去的少年,指腹摩挲著匕首上面的紋路,那是李承晏十歲時,蕭淮止親手為他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