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第2/4頁)

義父共有三個孩子,全是拾回的戰場遺孤,第一個隨著戰爭死了,第二個成了後來的武陵侯大將軍,重權在握,第三個便是他。他的義父李祁年是敵國之人,他第二年便知曉了,這又如何?救他命,予他重生的人是義父;他願意效忠於他。

義父說過,這世間本就是勝者為王,敗者為寇,他不過是輸給蕭淮止罷了,人生百年,終有一死。

驀然間,他又想起一個人,一個同他一般卑賤如螻蟻的人。

蕭淮止有一事不知,為了實現計劃,他將小皇帝曾經最為忠心的魏康德披上人/皮面具,為他赴死,而威脅魏康德的,不過是一枚耳鐺。

一枚屬於玉家娘子的耳鐺罷。

他這樣卑賤的閹人,竟也會生出這樣的心思。

四四方方的沉暗牢獄間,不住地回蕩著男人撕裂沙啞的笑聲。

離開暗牢,蕭淮止沉默著一步步走在這條漆黑冗長的甬道上。

牢中的話一聲接一聲地湧上心間。

行至垂花門時,他驟然止步,身形微晃地扶住宮墻,遽的弓身吐出一口黑血。

一直跟在他身後的溫棟梁目色大愕,小跑上前一把將他扶住,喊道:“主公!”

蕭淮止眼穴青筋突跳,他擡手擦過唇角血跡,握住溫棟梁的小臂,啞聲道:“無礙……”

“主公!當年李家父子之死並非您之錯,李三並不知其間隱情,才會這樣報復您……末將跟隨您多年,是明白您的……”

蕭淮止喉間溢出一聲低笑,齒間滿是腥甜。

“他說得對,孤這樣的人,只能活在地獄裏。”

他這樣的人,活該困在地獄裏,佛渡眾生,唯不渡他,只有玉姝,可以渡他回頭。

可是,玉姝死了,不要他了。

蕭淮止拂開溫棟梁攙扶的手臂,忍下心間刀絞之痛,一步一步往前走,背脊挺起,驟風獵獵吹過他的衣袍,原本修挺高大的身形清減至此。

溫棟梁在後掌燈,望向他的背影,終是垂首,跟隨其後。

回到重華殿,天色將明,廊下燈籠燃盡,蕭淮止負手背立在殿門外。

燈都滅了,垂花門外,又一名醫官撩袍而入,與他揖禮頷首道:“將軍手上之傷,該換藥了……”

蕭淮止指尖輕蜷,沉默著將袖口拂開,白布上不出所料又洇開薄紅血跡。

老醫官暗吐一息,躑躅著開口勸道:“這刀口極深,您若再不仔細養傷,這傷口……恐難愈合呐……”

“換藥便是。”他斂睫,直接拆開布條,淡淡道。

老醫官見此也只得沉默著為他換藥。

剛要告退時,殿門忽開,銀珰滿眼欣喜走出來福禮,“啟稟大將軍,小娘子已經退熱了!”

蕭淮止微側的身形頓住,剛換好藥的傷口因他此刻猛攥拳的動作再度裂開。

醫官瞥眼一看,又是一陣嘆氣。

蕭淮止折身便往殿門走去,剛行至簾籠外,他忽地頓足,朝內官道:“更衣焚香。”

一番工夫後,他才再度撩簾而入。

孩子太小不敢用藥,這幾日的陰雨又不敢開窗,是以整間屋子都分外悶人。

乳娘剛將孩子哄睡,便見珠簾處立著那道黑影。

她一怔,緩步上前頷首,欲將孩子抱給男人,便聽他先開口道:“不必了,孤只是來看看她。”

乳娘將孩子放回搖籃裏,而後與銀珰候在一旁。

蕭淮止走至床榻前,靜靜地睨過熟睡中的女嬰,粉紅的小嘴微微張著。

皺巴巴的,生得一點也不好看。

可是這是她拼命為他生下的女兒。

思此,蕭淮止眉宇微蹙,額間生出陣陣刺痛。

銀珰眼見他又要走了,急忙跪地輕聲道:“求大將軍……給小娘子取個名字罷。”

蕭淮止撩袍的動作稍停,他復而擡手去按心口處的那枚木牌。

再度闔了闔眼,案幾燭台照過他英挺臉廓,只見他薄唇微動,啞聲問:“她可曾有想過名字?”

闔宮上下沒人再敢提及那個名字。

而這個她,銀珰自然知曉是誰,她搖搖頭道:“沒來得及……”

蕭淮止呼吸微窒,低聲“嗬”道:“她阿娘都不取,孤也沒什麽好取的,叫蕭笛罷。”

殿內幾人怔在原地。

都是曾服侍過玉姝的,都曾受過主子恩惠,只此刻得知小主子的名字竟這般敲定下來後,心底不住地發酸。

蕭淮止掀袍便離開內殿。

前朝之事堆了好幾日,案牘上公文如山,人走燈滅,他暫時也該試著往前再看看。

再緩緩,再緩幾年便好。

可身如炬火在焚,痛徹心扉,蕭淮止微弓下背脊,大掌支撐著桌案,低喝道:“將青龍寺的老和尚,全給孤押回來!”

神佛不肯憐憫他,他自有逆天改命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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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政王接連罷朝半月,朝局震蕩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