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你——”

張春風反應不及, 眼睜睜地看著趙玲玲咽下最後一口氣,那從容的假面上終於出現了第一道裂痕,他擡手給了兩名壯漢一人一巴掌:“廢物!廢物!”

沈葵心中滿是悲愴, 她深深地看了趙玲玲最後一眼,轉向張春風說道:“你真的以為自己能掌控一切嗎?你也看到了,我們寧死也不會配合你的行動。”

張春風深吸一口氣:“就算你逃得了這一世,那下一世呢?下下一世呢?我已經告訴過你,我們教派有傳承記憶的方式,但你們沒有, 不管跨越多少時空,你們最後都會落到我的手裏,既然這樣, 又何必掙紮?”

沈葵站在祭壇上, 四野的風吹得她衣衫獵獵, 張春風的話如同一根尖刺紮進了她的軟肋——這也是她之前一直擔憂的事情, 如果不能徹底將裔神教清除, 在未來的每一次時空輪回中,他們都將受制於人。

就在這時, 季尋似乎終於忍無可忍, 他從包裏掏出他們先前準備好的匕首, 橫在自己脖頸前, 高聲說:“那又怎樣?!我們就算被殺一千次!一萬次!也要生生世世跟你死磕到底!我寧可死在自己手裏, 也絕不會讓你得償所願!”

“季尋!你別亂來!”沈葵一慌, 連忙上前想要阻止他的行動,然而季尋卻接連退後兩步, 他不知何時已經淚流滿面, 那張清秀的近乎女氣的臉上滿是堅毅:“姐, 對不起,我沒有勇氣留到最後,讓我來替你驗證那個方法,如果能成功,你記得——”

“別瞎說!”沈葵爆發出一聲怒喝:“把刀放下!我有辦法!”

季尋抹了一把臉:“算了,沒什麽好記的,要是成功了,請你代替我們好好活下去!”

說完,他刀尖向內一劃,鮮血頓時噴湧而出!

“當啷”一聲,匕首墜落在地,沈葵阻攔不及,只覺得眼前一黑,一時間竟難以站立,她踉蹌著朝季尋的方向走了兩步,卻一不小心跌倒在地。

她眼睜睜地看著季尋跌跌撞撞地走到石柱前,用鮮血畫下了那個巨大的符號。

四野寂靜,一時間連台下的無數教眾也無人出聲,所有人仿佛都在靜待著某個時刻的到來。

然而,隨著時間緩緩地流逝,祭壇中央的圓柱卻絲毫沒有發生任何改變。

失敗了嗎……

季尋絕望地想。

難道這樣也不行嗎……

鮮血不斷地從他的脖頸湧出,很快他的意識就變得模糊,他呆呆地望向石柱,在這漆黑的長夜裏,那高聳入雲的石柱如同無聲的墓碑,靜謐而永恒地停駐在此地。

“為、為什麽啊……”

季尋喃喃,他的話語被揉碎在風中,眼中的光芒也隨之徹底湮滅。

祭壇上久久無聲,狂風呼號著,如同曠野的悲鳴。

張春風搖著頭走上祭壇,臉上掛著勝券在握的笑容:“哎呀哎呀,何必搞成這樣……”

他看著跪在季尋身邊的沈葵,她的手上正死死地攥著那柄匕首,鋒利的刀尖劃破了她的皮膚,流下的鮮血與季尋的血液混在一處,看上去觸目驚心。

張春風微微躬身,故作關心地說:“小葵,你還好嗎?要不要扶你去休息一會兒?”

沈葵沒有吭聲。

張春風見狀,沖身後的人招了招手,立馬有人上前想要將沈葵攙扶起來,他們似乎絲毫不在意她手中的匕首,像是料定此刻的她已經失去了反抗的意志。

就在這時,沈葵的身子忽然輕輕動了一下。

她甩開攙扶的兩人,擡頭直視張春風,出乎意料地是,她的臉上並未流露出絲毫悲戚的神色,目光清澈而堅定:“我剛才一直在想一件事。”

張春風一愣:“什麽?”

沈葵緩緩地說:“為什麽陸崢嶸僅憑一個符號就能夠實現你們努力了幾代人的目標?”

聽到這話,張春風的臉色不太好看,但他依然溫和地解釋道:“的確有這麽一部分人是被神明所眷顧的,就比如你,不也是被神明選中的人嗎?”

“是嗎?”沈葵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不知為何,她的笑容讓張春風忽然感到一絲不妙。

沈葵繼續說道:“陸崢嶸曾經告訴我,宇宙中存在著特定的運行規則,如果能夠找到這些規則中的漏洞,就可以在絕境之處尋求一線生機,所以我一直在想,既然你們都說我是神明的載體,那為什麽卻從來沒有在自己身上感知到任何的異樣?”

“——直到剛剛,我忽然想通了一個道理。”

“什麽道理?”張春風問。

“人的視線是有盲區的,”沈葵微微一笑:“我能看見眾生,卻看不到自己。”

“陸崢嶸說過,他會變成我的眼睛,替我看護這個世界,我之前一直以為這只是一句安慰,可剛剛我突然明白,”沈葵一邊說著,一邊慢慢朝著祭壇的邊緣靠近:“他所說的眼睛,正是你們想要從我身上剝離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