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張臉

宋然像是感覺不到疼,神態平靜,若非臉色蒼白的像紙,唇瓣也沒什麽血色,傭人幾乎要以為他是在教堂跪拜祈禱,才能這般平靜無波。

若是痛苦的齜牙咧嘴,哀嚎不止,反倒惹人厭。

可像宋然這般隱忍著,額頭上的冷汗都已經濡濕鬢邊碎發了,卻依舊一聲不吭,配上這樣一張清俊蒼白的臉蛋,反倒惹人憐惜,最大程度激起女傭人身上的母性。

身為普通人,她代入自己,大概能理解少爺為何視宋然為眼中釘肉中刺。

宋然的存在對少爺這個婚生子來說本身就是莫大的恥辱和威脅。

若是自己處在這個位置,大概也會做出相同的選擇。

可她畢竟不是宋年,她無法想象即便是理事長對宋然那幾分憐惜,從手指縫裏漏出來的東西,都已經是普通人幾輩子都掙不來攢不下的財富。

更何況理事長夫人娘家財力雄厚,從小也是金尊玉貴養大的,有著身為財閥之女不可磨滅的驕傲,她和理事長本就是聯姻,可他卻在新婚期弄出這麽個私生子,那賤女人甚至與她同一天生產,這無疑是往她臉上狠狠扇了一巴掌。

宋年和宋然的生日是同一天,不過宋年比宋然早出生半個小時,所以是哥哥。

但沒人會承認,在這個家裏,少爺只有一位,那就是宋年。

理事長夫人也因此遷怒於宋年,每每看見他與理事長相似的眉眼,都會想起他帶給自己的恥辱。

所以她對宋年也不甚親近,疏於管教,甚至有些冷漠。

每每宋年生日這天更甚,她從未給宋年慶祝過生日,因為這一天理事長和那個賤女人聯手把她釘在了恥辱柱上,讓她成了整個上流社會的笑話。

即便礙於她的身份地位,沒人敢當面指摘調侃,可背地裏的嘲笑議論卻無法避免,畢竟再有財有權,也管不住人背後那張嘴。

宋年不受母親喜愛,因此他把這份罪責也歸咎於宋然身上。

都是因為他!

傭人能理解,卻無法與宋年這個高高在上,陰晴不定的少爺共情。

相反,她憐惜宋然。

他又做錯了什麽呢,他也沒得選不是嗎?

若是一個人的出身能夠自主選擇的話,他難道就想當私生子,出生在這樣的家庭嘛?

如果能選的話,她還會在這裏當一個任人差遣的傭人嗎?

他也不過是犧牲品罷了,甚至還被所有人拋棄折磨。

他是無辜的啊!

他這樣清瘦單薄,唇角的傷還沒好,又添新傷,她怎能不憐惜,怎能無動於衷。

傭人看著宋然愈發蒼白的臉色,手指不安的絞動著,

大理石地面光潔透亮,一塵不染,倒映出她和宋然交錯糾纏的影子,她穿著淺灰色的套裝,剪裁得體,領口是白色絲綢絹花,胸前別著銀色白山茶花的胸針,頭發盤的一絲不苟,精致靚麗。

她長得也不差,就是出身不好,沒有一個良好的家境,若是這種時候護宋然一次,他會不會……

會不會對她產生別樣的好感……

雖然他是私生子,可畢竟也是理事長的親兒子啊。

更何況他現在這麽脆弱,惹人憐惜。

可宋年少爺……

若是被少爺發現自己幫了宋然,她絕對會被解雇,若只是被解雇還算是好的,剛才那女招待是什麽下場,她可是親眼看見的。

這代價她能承受的起嗎?

傭人心中天人交戰,指尖不自覺攥緊裙角,泄露出她此刻復雜糾結的心境。

宋然微微垂眼,透過大理石地磚倒映的影子,看清傭人神態,心中不禁冷嗤。

就這般猶豫不決的性子還想做人上人?

癡人說夢!

宋然膝蓋現在已經沒知覺了,他感受不到那裏的痛覺溫度,他知道再跪下去,這兩條腿就要廢了。

他得推她一把。

傭人還糾結著,到底是放手一搏,還是謹小慎微守好本分,身旁原本直挺挺跪著的宋然身子突然一歪,整個人倒在她腳邊。

不知是出於求生的本能,還是信任她,他的手恰好握住她的腳腕,冰冷刺骨,沾染了零星血跡。

他閉著眼睛,喃喃:“好冷……”

“好疼”

眼下,她就是宋然的救命稻草,心中那點猶豫糾結在他這聲聲喃喃中早已經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地上的冰塊還沒化,但她管不了那麽多了,攙扶著宋然,費力的將他扶回房間。

又匆匆跑回樓下,手腳麻利的將地上的玻璃碎片打掃好,水和冰塊都收拾幹凈。

弄完之後輕舒口氣,下意識擡頭看了眼監控,心中難免不安。

希望少爺明天不會看監控,明天少爺要去加平郡打高爾夫,整顆心都撲在尹春小姐身上,應該無暇顧及宋然這裏。

傭人膽戰心驚,輕手輕腳的拿了藥,又回到宋然房間,給他清理包紮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