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連夜買站票跑的

很湊巧,王哥只是隨口幫夏安遠問了句,沒想到幾天後真的有個遠房親戚看中了夏安遠這間鋪面,想盤下來跟王哥做兄弟生意。

鋪子裏的貨他也全要了,夏安遠求之不得,爽快地給他少了零頭。他聯系到了津口的一家醫院願意接收夏麗,但床位緊張,他必須盡快帶著夏麗趕過去。

大雨一直下到夜裏,雜貨鋪沒幾樣他需要帶走的東西,收到轉賬,他直接將鑰匙和簽好字的轉租合同交給了王哥,回到家收拾行李。

他們在林縣住的這套小房子是夏麗外祖家留下的,房齡很老了,至少得有五十年,沒有小區,沒有物業,只是老城區裏的一個破敗老式宿舍樓,旁邊有一條亮著曖昧粉色燈光的按摩街,是林縣夜生活最熱鬧的地方。

因為天氣原因,今晚沒有阿姨在路邊搭訕。他穿過街口右轉,從亮著“成人用品”幾個霓虹大字的燈牌旁邊拐進去,進了一個黑漆漆的樓洞。

樓道扶手早被銹壞了,不小心碰到就“吱呀”響,幾乎搖搖欲墜。夏安遠跨過每家每戶門口堆的雜物,靠左邊斑駁得看不出本色的墻壁往上爬,手揣兜裏,沒敢往任何地方放,雖然他對環境衛生沒那麽在意,但他不想碰到那些團在角落的蛛網。

雨從樓道轉角墻壁處通風的裝飾洞口飄進來,夏安遠沒有避開,他沒帶傘,身上早就濕透了。

從夏麗生病後他們搬到這裏已經是第四年了,夏安遠以為他會在這一直生活下去,住一輩子也說不定,驟然間要離開,還有那麽點恍然。

這個房子不知道住過幾代人,夏麗說在夏安遠小時候他們是來這裏拜訪過長輩的,但他完全沒什麽印象,夏麗外祖那邊得知他們的近況,便以後繼無人的理由把這套房子給他們過了戶,也算是幫他們找了個容身之所。

夏安遠沒拒絕,一是他那時的確窮途末路了,沒錢能給他和夏麗找個能安身的窩,二是林縣實在是個適合生活養病的地方。

自尊,骨氣,壯志,換作十年八年前的他還會把這些字眼當個玩意兒,但在二十六七歲的夏安遠眼裏,全是狗屁。

他長大了,完全知道自尊要錢,骨氣要錢,壯志豪情也要錢,他沒有錢,所以沒有資格擁有這些東西。

門打開,屋裏維持著他上午出門時亂糟糟的樣子——事實上,因為這間兩居室過時落後的裝修,無論怎麽收拾,也都是一幅陳舊邋遢的模樣。

昏暗燈光下,一個樣式老土的行李箱攤在客廳中央,夏安遠先把濕衣服換下來,坐到掉漆的木沙發上去,屁股被硌得生疼。他低下頭盯了會兒被雨水浸濕的鞋尖,才繼續開始收拾沒裝完的東西。

工作已經托人在那邊找好了,是個從林縣出去打工的鄰居介紹的,去津口郊區建築工地上打工,包住不包吃,比開雜貨鋪更適合他。他沒學歷,除了出賣力氣想不到其他比在工地上幹活兒更掙錢的路子可走。

當初開這個雜貨鋪,錢雖然掙不了多少,至少時間自由,能隨時照料夏麗,前兩年她身體情況好一些,愛來這個鋪子守著,夏安遠便也就一邊打零工,一邊開了下去。

可現如今已經到了需要去大醫院治療的地步,雜貨鋪也沒有留著的必要了。

收拾完行李,他在屋子裏轉了轉。

其實加上退的房租押金和處理貨的,他兜裏的錢轉院費用一扣,也就所剩無幾了,一過去還得先拿一部分出來請個護工,好在工地上包住,他自己開銷也少,能勉強撐下去。

他並沒打這套房的主意。這房子雖說已經過戶給了他,但這是遠房親戚為著那點微薄到幾乎沒有的血緣關系而給予他們的善意,法律上他可以隨意將它怎麽處理,道德情感上他卻不願意。

或許等夏麗的病治好了,他們還會再回到這裏來。

“遠哥,走了嗎?”

鄰居小張正準備敲門,發現門並沒有鎖,便直接拉開進屋,“現在出發?”

“好。”夏安遠拉起行李箱,“我們先去醫院接我媽,等雨停一停就出發。”

“我來吧。”小張作勢要幫夏安遠拿行李,他是個很熱心的年輕人,因為津口和林縣兩地相隔太遠,醫院的車沒法來接夏麗,夏安遠不得不帶著夏麗包車過去,但一聽夏麗是病人,沒幾個跑長途的願意接單,小張聽說了,便自告奮勇地要送他們去津口。他是開貨車的,開長途很有經驗。

“不用了,我自己來吧。”夏安遠對他笑笑,“本來就已經很麻煩你了。”

夏安遠的眼鏡雨淋濕後就一直揣在兜裏,小張還是第一次見到他不戴那架笨重眼鏡的模樣,有些看傻了去,夏安遠走到門口他才回過神來:“不麻煩不麻煩,我爸那車扔那兒多久沒開了,我開出去掙點外快怎麽了。再說了,哥你給的比外面的多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