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我也不至於就三十了吧

夏安遠把雨傘撐開放到寢室門口晾著,拎著袋十塊錢四斤的梨進屋,冷不防打了個顫。

他擡頭看了眼空調,溫度調得很低,侯軍窩在床上懶洋洋地刷小視頻,見他回來,先是把被子往上扯了扯,再無精打采地擡了擡眼皮算是打過招呼。

“下雨天,還開這麽冷?”夏安遠把梨放到桌上,取出毛巾在頭發上隨便擦了擦。

侯軍翻了個身:“反正不是咱們交電費。”

夏安遠換了拖鞋:“這樣容易感冒。”

“不會。”侯軍關掉手機,看著夏安遠的動作,笑了聲,“又不是女人,哪兒那麽嬌嫩。”

夏安遠一時無語,環顧四周,問:“劉哥呢?”

“嗬——”侯軍發出一聲輕蔑的笑,“下雨了,又不開工,他們能去做什麽。”

夏安遠沒反應過來,坐到桌邊的椅子上去,拿把水果刀慢慢地削梨:“噢。又打牌去了啊?平常不都在咱們這屋玩的麽。”

侯軍不應聲,夏安遠瞟了他一眼,發現他正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自己,硬要描述的話,嗯,夏安遠不願意承認那可能是一種看傻瓜的眼神。

“真不懂還是假不懂啊?”侯軍抱著被子坐起來,腦袋靠到板房的墻壁上,“夏安遠,你也快三十了,不會還是個處吧。就算沒找過女朋友,雞總吃過吧?”

“白溪鎮,知道不,就往前再坐三站地的那個鎮子,那種洗頭店挺多的,他們沒事的時候都愛去那兒,鎮子上熱鬧得很。”

沒想到劉金貴平常看起來這麽老實,也會有這種愛好,想來無論經濟狀況和性格年紀,男人追求新鮮肉體和激情的原始欲望倒是都差不多。

“吃梨麽,挺甜。”他把削好的梨分一半,走到侯軍床前遞給他,面色如常道:“我對這些沒什麽興趣。”

“還有,我也不至於就三十了吧,快三十,三十前頭還得有個快字呢,我看起來有那麽老了嗎?”

侯軍擡起頭仰視著夏安遠,他知道今天他進城去了,戴上了他那副平時幹活時不會戴的黑框眼鏡,一雙漂亮的鳳眼被醜兮兮的眼鏡遮住了大半的神采,但這樣看起來讓侯軍覺得更親近些,至少看起來像是他伸手能觸碰到的人。

他目光掠過夏安遠挺直的鼻梁、略薄發白但形狀很好看的嘴唇,停留在夏安遠沒來得及刮幹凈略顯滄桑的胡茬上,心想他這樣確實像個很有氣概的三十歲大男人。

“你……沒洗手就削梨?”侯軍嫌棄地扁扁嘴,在夏安遠收回手前接過那半個梨,下一秒毫不客氣地咬進嘴裏,發出香脆的聲響,“跟老劉他們一個樣。”

夏安遠笑笑,兩三口吃完他手裏剩下的半個梨,將果核果皮扔到門口的垃圾桶去,沒忘記擦幹凈手才躺上床。

夏麗的會診結果出來了,在他意料之中,胃癌復發,出現骨轉移,除了放化療,沒什麽其他的路子可走。

工地上掙的這點工資和他所剩不多的存款應付遠超他預期的治療費用顯然有些捉襟見肘,夏安遠雙手墊在腦後,望著天花板,繼續著從醫院往回走時就有的想法。

他還想再打一份工。

這份工作需要在工地上的工作結束之後開始,所以離工地不能太遠,最好工資也能短期結算,累一點沒什麽關系,只要錢給得到位就行。

他其實挺想擺個攤子的,今天下雨,工地停工,他便有機會白天時到醫院去一趟,進出醫院的時候他都注意到了,即使是這麽大的雨,醫院門口那幾個攤煎餅賣饅頭的生意也都挺好的。

可這生意卻不是說幹就能幹的。就算是在林縣那個小縣城,老百姓擺個攤子也跟打遊擊似的,一方面要跟城管周旋,另一方面又要與其他攤主和時不時來收“管理費”的人搞好關系,更重要的是,他根本沒那麽多時間精力每天備貨,自己住著工地宿舍,也沒地方能放那一堆東西。

他吸一口氣,頓了兩秒,再長長地呼出來。

忽然,他想到了三站地外的那個鎮子,也就是侯軍嘴裏“他們都愛去玩”的地方。

像津口這種大城市,即使是城郊的小鎮,人流量也不會比普通的縣城少,更何況這一片在修新城,農民工很少有休息日,平時下工懶得進城,多半都會去白溪鎮消遣。

那裏應該有不少招人的地方。

夏安遠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把剛才換下來的衣服重新套上,想趁著天色還不晚去那邊看看。

“誒!幹嘛去呀夏安遠,瞧你那猴急樣。”侯軍叫住他。

夏安遠系上鞋帶:“我去白溪鎮看看。”

“不是吧……”侯軍像是受到了什麽驚嚇,瞪著眼看他,“你、你不是說你不感興趣的麽。”

夏安遠沒吭聲,穿好鞋把滿了的垃圾袋拎上就往外走,侯軍愣了兩秒,被子一掀,趕忙套上他的鞋,匆匆追上他:“等等!我跟你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