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國外沒有你”

夏安遠挨了整整一上午的罰站,但好在得到了這句“會聯系”。

他一貫是個透明人,這次明目張膽的逃課讓他出了把大風頭,陳軍聽說了,拎他到辦公室親眼盯著他寫了足一千字的檢討,還預備讓他在周一班會上去讀,語文老師看不過去了,為他說了幾句情,才免了這個罰。

但其實夏安遠不太在乎。

只要不是眾人時刻的關注點,他根本不在乎別人是怎麽看他的。逃課的事情他在以前做過很多次,為了打工,為了打架,他在每個班上都沉默地近乎隱形,因此奇跡又很合理地,也沒什麽人在乎他的來與不來。轉到京城,席建華跟他說要乖,要好好讀書,他點頭,給了這個半路殺出來的父親一個好好上學的承諾,即使他老婆背地裏除了學雜費和一套離學校一小時車程的老房子外,一分錢也沒有給自己多拿。

所以這一次罰站和寫檢討,在班上同學眼裏,是件挺稀奇的事情,加上又跟紀馳有關,夏安遠還是頭回成了熱點人物,但他那麽沉默,熱度根本持續不到第二個學周,他們的座位又終於清靜下來。

這是段難熬的時間,每天早上進教室時,夏安遠都會下意識往他們座位的那個角落望,希望冷不丁地,就能看見紀馳挺著背坐在那裏安靜地看書,每節課下課,他也都會把自己的小手機偷偷掏出來,看有沒有新消息通知,一個運營商短信都能讓他心跳半天。

但一直等到紀馳在電話裏說的那個時間,夏安遠也沒有再得到跟他有關的任何一點信息。一下課,他就抓上早已經收拾好的書包,歸心似箭地往回趕,他像是回到了很小的時候,還沒有生出自控能力的年紀,言行舉動都由當下的心情和願望去控制,理智,規則,界限,一切鐵鏈般僵硬冰冷的教條,尚且沒有枷在他背上,這個時候他根本來不及,也沒有意識到要思考,他到底為什麽會這樣在乎紀馳的來去。

他這樣怕一個人離開,生平第一次。

黑夜來得太慢。夏安遠捏著手機,坐立不安地守在客廳裏,幾乎隔上數十秒就要解鎖一次手機,這似乎是某種成癮傾向,又或者是有條寄生體鉆進了他的神經裏,將宿主的行徑操縱得機械麻木。

這個安靜單調的世界裏,只有夏安遠隱沒在昏暗中的呼吸,所以他不用多仔細,也能聽到外面的另外好多個世界的聲音,自行車鈴,摩托車發動機,小孩你追我趕,老年人拐杖緩慢落地,菜葉上的水濺到油裏,天氣預報背景音,鄰居抖著塑料袋開門又關門。

老小區的生活雜音平凡細碎,夏安遠企圖在其中捕捉到一點不一樣的東西。

時間興許過去得很快,天什麽時候黑的,夏安遠毫無知覺,倒是被廚房水龍頭突如其來的水流沖擊聲嚇得從沙發上蹦起來,他眨了眨眼,才意識到散到屋子裏的光線只足夠他看清手邊的口袋了。

廚房水泵之前壞過一次,夏安遠摸黑走到廚房打開燈,果然看到上次纏好的生料帶又崩開來,他第一時間跑過去關掉水閘,卻沒留神被噴得遍地都是的水漬,腳下一打滑,人就失了重,天旋地轉間,後腦勺狠狠磕上冷硬的瓷磚。

夏安遠躺在地上,第一反應是這動靜未免也太大,樓下住的阿婆見到自己又得罵罵咧咧地提她的神經衰弱,鈍痛在幾秒鐘的愣神後才傳來,他忍不住捂住了頭,在地板上蜷縮了好一會兒,那陣骨裂般的疼痛稍微緩和一些後,才齜牙咧嘴地緩緩摸索著爬起來。可還沒等他來得及收拾自己一身的狼藉,心就被敲門聲敲得一跳。

樓下阿婆?還是紀馳?

夏安遠揉了兩把後腦勺,想把痛感迅速地搓下去,他兩三步跨到門口,開門前還記得要把衣服褶皺往下扯扯,深呼吸兩口,露出一個笑。

“紀馳?”

來人的確是紀馳。夏安遠的笑僵在臉上。

“怎麽了?”紀馳的神態近乎麻木,見夏安遠不說話,他偏了偏頭,借著樓梯間的燈看清了夏安遠的臉,發現了他的不對勁,“怎麽在哭?”

夏安遠聞言,擡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摸到了一片已經冰涼的濕意,那是自己剛才痛到無意識流出來的生理性眼淚。他飛快地抹了把臉,側身讓紀馳進屋,“沒事。”他沒好意思說剛才摔跤把自己摔哭了。

“都九點了,也沒開燈?”紀馳換了鞋,順手打開燈,屋裏騰地亮起來,夏安遠這才注意到他手邊拎了個超市的大袋子,裏面都是些瓶瓶罐罐,叮鈴咣鐺墜得塑料提手成了細細一條,“吃飯了嗎?”

夏安遠跟在紀馳後面進屋,目光無法離開紀馳疲憊的臉,他甚至見到紀馳下巴上沒刮幹凈的青黑色胡茬。

他心往下沉,紀馳遇到什麽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