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真的好愛你。”

夏安遠收拾完廚房,一擡頭就看到雲層邊緣的光。

他遮了遮眼睛,夏天清晨的日光很亮,像元氣滿滿的小孩子,精力那麽充沛,怎麽用也用不完。

他走出來,整間屋子也亮堂,采光好到極致,夏安遠站在陽台邊上,感受到那已經有些炙熱的溫度,心情卻如墮低谷。

紀馳吃出來那個味道了嗎?

從他臉上,夏安遠得不出任何反饋。甚至紀馳只吃了一筷子,下一秒就接起了電話,隨便喝了兩口粥便出了門。

屋裏太安靜了,以至於夏安遠都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似乎為了印證他此刻待的這個空間的確是真實存在的,偶爾會有兩聲鳥叫從窗外傳來,夏安遠往樓下看,綠化帶郁郁蔥蔥的,已經找不見鳥的蹤跡了。

他不是不記得紀馳給他的告誡,但有時候人就是這樣,沖動占據了理智的上風時,便會做出一些連自己都難以理解的事情出來。

到現在,他也不知道自己當時到底出於什麽樣的目的,才會生起想給紀馳去買那家油條的念頭——他總不可能以為幾根油條就能求得紀馳的原諒——事已至此,紀馳原不原諒的,又有什麽用呢。

但他就是去了。

時隔這麽多年,他甚至都不知道那個路邊攤到底還有沒有擺在那裏,連時間也忘記看,出門的時候天還黑著,在公交車站等了好半天,才等到了第一趟早班車。到那片老城區的線路並沒有改變,線路上的風景卻似乎天翻地覆,下車見到那片正在起地基的工地時,夏安遠心都涼了半截,找了七八個人打聽,才終於打聽到,那家早餐攤由攤主的兒子繼承,升級成了早餐店,就開在隔壁那條街上。

也許是那家店變了味道,紀馳沒能嘗出來。

夏安遠得出了這個結論,不知道該失望還是該慶幸。其實這樣也挺好,如果紀馳真發現了是那家店,他又該怎麽想自己?一定會覺得他夏安遠犯賤吧?或者會覺得,他試圖用幼時將人辜負了的情誼來求寵討好的樣子,可笑至極吧?

夏安遠在陽台站到腿腳都麻木了,才回到客廳坐下。在林縣守小賣部的時候他常常這麽閑,都是用發呆和睡覺打發時間,但昨晚一夜沒睡,他竟然沒有絲毫困意。疲憊的眼盯著地磚的紋路,看得酸澀不已時他才移開視線,拿起來放在茶幾上的遙控器,按開了電視。

太寂靜了,靜得讓他心慌,他不得不制造一點聲響出來,放電視是最好的選擇。

電視屏幕亮了,先顯示電視機牌子的logo,三秒鐘後,自動續播到用戶上次沒有播完的影片界面。

夏安遠擡眼,卻瞬間怔住,跟屏幕裏另一個年少的自己面面相覷。

屏幕裏的他眨了眨眼睛,才記起似的,不自在地低下頭:“別錄了吧。”

那個時候他還沒學會抽煙,聲音跟現在相比,嫩太多了。夏安遠注意到自己身上穿的是件洗得發舊的黑色厚外套,他有印象,這件外套是夏麗買給他的,高中時他穿得很頻繁。

這是什麽時候拍的?冬天?他努力回憶,下一刻,影片中的人給了他答案。

“為什麽不錄?”紀馳低低的聲音帶點笑意,他就在攝影設備後面,因此說話聲音錄出來要大很多,穿過音響,像在夏安遠的心臟上震動。

“醜。”

“哪裏醜,好看死了,”紀馳將鏡頭拉近,夏安遠的臉占了屏幕大半,“帥死了。”

夏安遠低下頭,目光有些躲閃,想戴上眼鏡,鏡頭抖了抖,一只漂亮的手伸出來將夏安遠的動作制住,“慶祝我剛表白成功,能賞我多看兩眼麽?”

屏幕內外的兩個夏安遠同時滯住了呼吸。

這竟然是……他答應紀馳表白那天的錄像?!

夏安遠握住遙控器的手開始發抖,渾身也抖,陽光灑在他身上,感覺卻像巖漿,滾燙著把他的血肉骨骼腐蝕融化。他到處都好疼,可他怎麽都動不了,只能眼睜睜地盯著電視,讓回憶跟屏幕上的畫面無限重合。

年少的那個夏安遠先動了,他將眼鏡塞回兜裏,嘴角浮上很淺的笑意:“那就再看兩眼,我倒數計時了。”

紀馳立馬說:“兩眼不夠,看不夠,”原來他那時候也會這樣耍無賴麽,“看在我歷經千辛萬苦才把我們小遠追到手的份上,放放水唄。”

夏安遠笑意深了些,他擡眼,注視著屏幕,其實是在看站在鏡頭後面的人,眼角慢慢往下彎,那裏似乎還有未幹的水漬:“放水可以的,不錄可以嗎?”

“不可以,小遠同學,”紀馳一本正經地,鏡頭拉伸開,拍到了他和夏安遠拉在一起的手:“追了大半年你才同意跟我在一起,人生中這麽重要的時刻,總得留個紀念吧,等咱們七老八十的時候再拿出來看,多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