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七十五章 四大皆空

“身念觀,亦謂循身觀,觀身之不凈,由頭至足,次第巡歷,見此身三十六不凈物,惡露充滿,終不為此而生貪愛。”

“觀此身自體,現見外相不凈,九孔常流種種穢惡,如眼出濁淚,耳出結聹,鼻出膿涕,口出涎唾,大小便道等等,種種不凈物,充滿於身中,常流出不止,如漏囊盛物……”

江舟於途中心中反復默誦方得的《身念觀·骨脈》,這是一篇身念總綱。

講的是“觀身不凈”,其實便是講述凡人肉身是如何“不凈”,這不凈二字卻又與“臟”不可同語。

凡塵種種垢,凡身種種穢,生前生後種種業,皆是“不凈”。

即便傾盡四海之水傾洗,亦難香潔。

在這部經文總綱中,直指如此種種“不凈”,皆出“四大不凈”。

所謂四大者,地大、水大、火大、風大。

江舟復誦之中,亦漸明了。

這“四大”其實便是西方教有別於道門諸教的根源所在。

道門說“五行”,世間萬物之源。

西方教便說“四大”,亦是世間萬物之源。

其實都是一回事,不過是名不同,用不同罷了。

在這部總綱中,身由“四大”而不凈,亦當由“四大”而凈身。

實際根本還是“五行”,以“四大”煉身。

這便是“常不凈,常能凈”。

再往下看,便是具體的法門。

乃是一部觀想法,觀想人身之中存無數“念頭”,每一個念頭皆能化為“眼”。

此謂“天眼”。

觀想念頭如天眼,便能現內身之景,循身而觀,巨細無遺。

這又與他所修道門神念返照虛空,照見內景不同。

以他的理解,大抵是微觀與宏觀之別。

無分高下,但他此前所修,皆是“宏觀”之法,倒缺少對自身的了解。

有了這篇經文,能從“微觀”之處了解自身,定是極大助益。

江舟默念著經文,騎在馬上,如浪起伏,身動不安,卻是心中定靜無波。

依法觀想,定中一切皆混混沌沌,無光無暗。

漸漸覺身內處處有密密麻麻之物如黑蟻蠕動。

這些“黑蟻”不停地啃噬著他身軀,麻癢難當,卻又無抓無撓,只令得他不自覺地全身扭動不安。

外界之人注意到他的舉動,都不解看來。

“江舟,你幹什麽呢?”

跟在一旁的燕小五滿臉納悶。

因蟲魔借其身布散善色蟲,程咬金不放心再將這個“臟東西”放到夥夫營,燕小五也得以脫離夥夫身份,被放到江舟身邊看管。

江舟如若不聞,燕小五以為他瞌睡魔怔了,便想伸手來推。

卻被高柢攔住:“不要動他。”

燕小五一愣:“幹嘛?”

“動中悟法,也不怕內邪外魔來侵?簡直無知!”

前面守著趙太真車輦的李真顯此時也回過頭來。

他家學淵源,一眼便看出症結。

車輦遮簾被掀開一角,趙太真也投來探視目光。

李真顯見得佳人容顏,頓時眉開眼笑。

不過趙太真一開口卻又令他神色凝固。

“李道兄,我看江道兄是有所得悟,我這裏也無事,道兄不必在此守著,不如為江道兄看護一二。”

“……是。”

李真顯心中雖然氣急,面對佳人,卻仍不願有半點唐突違逆,強顏歡笑應了一聲,便驅馬回行倒江舟身側。

臭著一張臉,死死盯著江舟。

我看,我看不死你!

江舟卻對外界不聞不覺。

他此時觀想身內念頭生處,如蟻啃噬,由麻癢變得又痛又癢,簡直難以忍受。

只恨不得生出無數只手,狠狠去撕撓。

此念一生,果真有許多“手”生出,於痛癢之處狠狠一抓。

“嗤……”

無數聲輕響之中,江舟只覺“眼”前豁然光明,照破混沌,得見無數“奇景”。

此時心中流過一句經文:

“所有眼根,於虛空處,得見色相,此身唯有發毛爪齒,薄皮脂血,筋肉骨髓,生藏熟藏,黃白痰印,大腸小腸,屎尿不凈,肝膽腸胃,脂髓精血,涕唾目淚頭頂髑髏……”

這便是他此時所見。

身內如同長出了無數只“眼”,身內處處細節皆暴露“眼”下。

就一個字:臟!

江舟自己“看”了都覺惡心。

就這,還是他煉成了七寶金身,若是凡夫,得惡心到什麽程度?

這會兒他算是明白了,為什麽西方教有諸般戒律,酒肉犖腥美色俱戒。

最重要的是,他們怎麽戒得了?

看了這一切,他完全明白了。

不想戒都不行,若知血肉中有如此汙穢,縱是世間美味美色,也都下不了口了。

江舟忍住惡心,細觀內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