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紙婚

◎不能漏了餡。◎

聞元安在北京的春夏之交裏過了一段流光溢彩的日子。

那些打斷骨頭連著筋的濃霧作雨的哀愁, 她一生僅有一次的不顧一切的莽撞勁兒,好些原本漂浮在腦中,四海為家的,時刻作亂生事的情湧, 不停翻滾著的要她走到於祲身邊告訴他, 其實我從沒有做過這麽出格膽大的事情。

可是為了你的話, 好像什麽都可以。

但這些話聞元安到很後來也沒機會說。

在一起時無須多言, 分開以後多言無益。

於祲是情場裏的老手, 他是一個比她要成熟理智許多的愛人, 永遠能把握的好分寸。

聞元安就在他這些恰到好處的尊重,和撩雲撥雨的江水為竭之情裏, 覺得自己好像爬上梯子摸到了星星。

導師那天把她叫去辦公室。

聞元安敲了下門,“大周五的您找我?”

老院長橫了她一眼,“周五沒事兒我就請不動你了?你多少天沒見你導了, 上周還說要去我家借書的人。”

“不是這個意思,”聞元安拉開椅子坐到她對面,“有事您就說吧。”

老院長在一疊厚厚的打印紙上敲了兩下,“這是你交上來的東西,自己先過目了一遍嗎?”

“沒有。”

聞元安老實說, “已經提交到了您這兒的論文,我絕不會再打開來看它的,這是身為讀博人最後的倔強。”

“......”

她經歷過太多次這樣的事情。

每次交給了她導師之後,要是又再打開郵箱來檢查一下的話,一定會有各種問題出現。

而且還沒辦法修改,那不如不給自己找不痛快, 她選擇閉上眼不看。

聞元安問她說, “怎麽?寫得不太好嗎?”

但她導師說, “不,寫得太好了。”

聞元安端起茶來喝了一口,“老太太搞什麽欲揚先抑,我還以為又要拿回去改呢。”

“寫得這麽好,打算發哪裏?”

老院長就靠在圈椅上好整以暇地看她,“《兒童文學》還是《少年文藝》?《讀者》中間有一欄是個笑話合集,我看你的論文放進去蠻合適的。”

聞元安:“.......”

但她導師還在喋喋不休,“讓你研究白居易的詩歌,沒讓你寫他混亂的生平,大家也不想知道他府上養了多少家妓,每三年換一批鮮嫩貨色,和元稹有什麽甜美愛情。看看你自己論證了些什麽,說元稹寫《酬樂天勸醉》——王孫醉床上,顛倒眠綺羅。君今勸我醉,勸醉意如何?”

說到這裏老院長又敲了敲筆,“幾百年來,這首詩的定調就是描寫友誼!”

“可你怎麽寫的啊?說元白二人是長安紅燈區煙花之地的終身VIP會員,成天耳鬢廝磨,他灌醉元稹,是為行不軌事,情意早已跨越了朋友的界限成為惺惺相惜的伴侶。你是唐朝娛記嗎?”

聞元安邊翻開自己的論文,指了出來,“那不是這一大段都要刪掉?”

“這樣的無效論述有什麽不能刪的?你家裏的剩菜不是每天都扔的嗎?”

“......”

“我寫的時候還挺有激情的呢,”聞元安還很有些不樂意的,“以為會是大震學術圈的言論。”

老太太哼了一聲,“你放一萬個心好了,就你這樣的論文對學術圈,構不成一丁點威脅。”

聞元安收進包裏,“初稿嘛,我再拿回去修改。”

她導師年輕的時候就是院裏一張鐵嘴,“是初稿啊,我拿到的時候以為是草稿,誤會你了。”

“......”

聞元安拿上被貶得一無是處的論文,半聲不吭地離開了她導師的辦公室。

這還算好的,上一回老太太直接說她,“我冒昧問一句,你高考.答案從哪兒買的?”

您確實夠冒昧的。

聞元安站在電梯裏,就以“我是腦子裏進了個大西jsg洋才會選擇讀博”開頭,刷了一段長篇大論。

於祲正在和幾個地產開發商喝茶。

他拿起手機看了眼:【晚上再詳細跟我講一遍,要坐在我腿上說,一個標點符號都不能少。】

聞元安:【我不坐。】

她被於祲那雙手支配的恐懼又上來了。

前天晚上就是,於祲抱了她在他的膝蓋上坐著,她記得好像是在跟他講宋詞守靈人蔣捷的流亡,時年五十一的蔣捷寄居福善寺,聽了一場夜瀟雨驟後寫下了南宋最後一首挽歌。

於祲的手一直在她裙子底下。

他笑著念出來,“是不是這句,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

聞元安還沒有回答他是,就已經進來了,後來嗚嗚咽咽,她也沒說出句完整的話。

於祲:【不坐也要做。】

聞元安:【哪個都不來。】

於祲:【做完給你講個小故事,關於我怎麽寫完博士論文的,聽完你就不會難過了。】

聞元安:【我去吃飯了,晚上是龔序秋的局,他今天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