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賨人

既然打不起來,接下來就是談了。

郭淮派來長子郭統督促此事。

羌、氐、賨、巴夷等族陸陸續續來到狄道城,衣著各異,有些部族脖子上臉上還帶著刺青,頗為彪悍。

眾酋首齊聚一堂,謙恭謹慎,猶如一只只搖尾乞憐的野狗。

古人常雲,夷狄畏威而不懷德,誠如是也。

若不是先打疼他們,他們也不會如此恭順。

所謂會盟,其實就是停戰協議。

大義名分、軍事優勢都在魏軍,這種會盟自然占盡好處。

“興雲可為某出謀劃策。”夏侯霸盛情邀請。

不過楊崢見到旁邊李彌臉色不太好看,也就婉拒了。

一次搶了別人的風頭,別人可能不計較,但兩次三次,再大度的人,心中難免會生出隔閡。

司馬掌管各種軍務,品級也比自己高很多,能坐到這個位子上的,無不是勛貴世家子弟,楊崢不敢得罪,“枹罕城中只有兩百人,屬下已離開多日,恐賊人復返,懇請回軍戍守。”

夏侯霸沒聽出話裏的婉拒,“區區一座小城而已,此番勘平賊亂,興雲當居首功。”

旁邊李彌與何暉等一幹將校神色不自然起來。

如果以前沒有利益沖突,現在就有了。

楊崢心中苦笑,夏侯霸性格豪爽,出身高貴,自然不會體會來自底層的雞零狗碎。

自己沒有根基,又是外來戶,跟夏侯霸關系越來越緊密,其他人豈會沒有想法?

人心隔著肚皮,人性也是千變萬化的。

“末將何功之有,全憑諸位將軍深赴險地,諸夷才會俯首聽命。”楊崢對眾人拱了拱手。

“枹罕雖是小城,但地處金城、安定二郡之間,若有差池,二郡震動,楊都尉盡心國事,真乃我輩楷模。”李彌笑道。

其他將校也跟著附和。

楊崢忽然有種格格不入之感,想起前些時日一起喝酒,關系融洽,轉眼就變了。

夏侯霸似乎也感覺到了,“既然軍務在身,本將就不挽留了。”

楊崢客客氣氣的與眾人一一拜別。

出了狄道城,楊崢才感覺松了一口氣。

任何時代都講山頭,大山頭裏面還有小山頭。

望著身後跟著的兩千俘虜,以及牲畜等戰利品,心情才好了很多。

俘虜們很有俘虜的自覺,低著頭趕路,也不鬧事,也不哭泣。

很多人都是一家幾口全部被俘,一路互相扶持。

到了枹罕城,楊崢立即給他們安排屋舍,送去糧食。

枹罕城也充實了不少。

楊崢從四百騎中挑選出幾十個頭腦靈活之人,將俘虜分散,雜居城中,每二十人編為一甲,設甲長,每五甲編為一保,設保長,每五保為一屯,設屯長。

條件簡陋,人手也不足,只能凡事就簡了。

每甲之間嚴禁串聯交談。

除此之外,楊崢還設置巡城的士卒,晝夜輪換。

連他自己也沒例外,也在巡城的士卒當中。

開始一兩天,城中漢民有些不習慣,俘虜們更不習慣。

但楊崢親自為他們分發糧食之後,俘虜們的心也就漸漸定下來了。

在羌地日子也未必過的有多好。

諸族間也常常自相殘殺、擄掠,能吃一口飽飯也不容易。

饑餓、寒冷、掠奪是這時代永恒的主題。

絕大部分羌人,如同草原上的野草,隨風起滅。

巨大的生存壓力下,根本就沒有什麽民、族意識和血統意識。

歷朝歷代,都在不斷融合周邊族群。

商朝時,淮南都是東夷。

周朝時,楚國自稱蠻夷。

秦國不斷融合西戎、義渠,才逐步強大,現在隴右諸地,都是當年秦國打下的蠻夷之地。

漢朝也是融合了匈奴、百越等族。

而唐朝步子邁的更大。

站在一個穿越者的角度仰望浩瀚的歷史長河,華夏史何嘗不是一部融合史?

當然,這種融合的節奏必須掌握在中原帝國主導。

而不是如晉、宋那般被別人融合。

司馬氏的晉朝就是沒有處理好這種融合,才導致天崩地裂的三百年亂世。

十幾天後,俘虜中就漸漸出現分化,有些懂漢言的人主動配合、服從管理。

楊崢把他們提為副甲長。

春耕開始之後,枹罕城所有人齊上陣,漓水兩岸的良田盡是忙碌的身影。

俘虜們投身勞作當中,也就不再終日惶惶。

楊崢也沒有苛待他們,除了沒有工錢,管吃管住。

沒有特殊狀況,嚴禁隨意打罵俘虜。

而俘虜們生病,楊崢也給他們提供藥材和必要的治療。

實在不會種田,就讓他們在騎兵的監管下放牧。

枹罕城北面山巒如聚,遮擋了半壁風雪,南面碧草連天,河水宛如玉帶流過青翠的兩岸,肥魚躍出水面,野羊野馬野鹿隨處可見,時常有一行白鷺斜上青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