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出錯

雪峰之北,輕騎如海,緩緩移動。

西海胡原本居住在西域,漢末大亂,地方割據,胡人蠢蠢欲動。

先有禿發鮮卑部南下涼州,後有龜茲人白虎文部東遷,一波又一波的胡人向富饒的河隴之地遷徙。

冶無戴部落便是諸胡中的一支。

占據西海廣袤的草原之後,迅速壯大,至今已歷三代。

西海已經漸漸無法滿足他的野心。

曹爽伐蜀大敗,雍涼空虛,他的信心便越發按捺不住。

正始五年起,他便聯絡迷當、白虎文、禿發壽闐、南匈奴劉豹,欲分雍涼而食之。

但轉眼曹魏幽州刺史毌丘儉等將滅高句麗、辰韓,橫掃遼地,軍威赫赫,諸族無人敢動。

“你們禿發首領到底何意?”一騎在馬上的壯年男人怒道。

眉眼與冶素疆有七分相似。

只不過更壯碩,鷹鼻獅目,神情也因此更兇狠。

目光所向,面前的鮮卑使者瑟瑟發抖,如同羔羊站在惡狼面前一般,“我家大人年事已高,身體不適,部落近年收成不好,人困馬乏,不能與大王一同起事!”

一個人憤怒到了極點,反而會平靜下來。

“禿發壽闐一向膽小如鼠,他的意思本王已經明白了。”冶無戴淡藍色的眸子中閃過冷意。

禿發,拓跋之音譯也。

禿發壽闐之父禿發匹孤,因與弟弟爭奪鮮卑索頭部首領之位失敗,改姓禿發,自塞北遷徙至河西,遂成河西禿發鮮卑。

“多謝大王體諒,小人這就告退,不打擾大王的宏圖大業。”禿發使者無比謙卑道。

兩人問話對答,俱以漢言。

“本王讓你走了嗎?”冶無戴冷笑道。

禿發使者慌忙拜服在地,抖如篩糠,“大王饒命、饒命……”

冶無戴驅馬上前,勒起馬韁,戰馬人立而起,雙蹄重重落下。

使者求饒聲戛然而止。

冶無戴猶不解恨,馬蹄在使者屍體上不斷踐踏。

殷紅的血肉粘在馬蹄上,也滲透進泥土裏。

周圍胡將都眼神恐懼的看著,沒有一人敢出聲。

半炷香之後,使者已經變成了一灘肉泥……

戰馬在喘氣,冶無戴也在喘氣。

那是他的恨意和怒氣在噴湧。

“迷當、禿發壽闐都不出兵,以我們的兵力恐怕打不下姑臧。”一個頭發花白的胡將道。

“迷當和禿發壽闐是想借我們人頭去試魏軍的刀!禿發壽闐可恨,迷當更無恥,之前大榆谷信誓旦旦,事到臨頭,全都成了縮頭烏龜!阿羅延,你說我們現在該怎麽辦?”冶無戴的怒火又上來了。

阿羅延嘆氣道:“我早就向大王進言過,迷當、禿發壽闐、劉豹都靠不住,魏國在雍涼的實力沒有那麽弱小,但大王就是不聽。”

冶無戴對旁人殘暴,但對這員老將卻出奇的溫和,“事已至此,多說無益,不如攻下武威,再向曹魏請降。”

阿羅延低聲道:“以如今的形勢大王難道還攻的下武威?郭淮已在金城聚兵,此人縱橫沙場三十多年,大王不是他的對手,就算攻下武威,我們能守住嗎?”

“那你說怎麽辦?”

“能與曹魏匹敵者,只有蜀國,大王不妨向蜀國請降,引蜀軍北伐,或許能有火中取粟的機會……”

冶無戴沉吟許久,嘆氣道:“冶素疆兵敗身死,我失一大助力,不然就不會這麽被動了。”

阿羅延道:“大王無需如此,我們手握十萬之眾,即便遇到挫折,亦可退回西域大漠休養生息,如今形勢,就要看誰沉得住氣,難道大王沒發現郭淮一直按兵不動?”

冶無戴思索片刻,“不錯,當初我們舉兵,還未攻下龍耆,手上不過三四萬人,正是覆滅我們的大好時機,但郭淮卻坐視不管,讓我們有了今日之勢。”

阿羅延點點頭,“只有引蜀人北進,徹底攪亂這一潭水,我們才有些許機會。”

“那麽武威……”

“大王不妨也按兵不動,擺出強攻武威的架勢,以觀郭淮動向。”

“哼,曹魏若非有郭淮坐鎮,本王早就取了涼州。”冶無戴無比自信道。

而阿羅延低頭苦笑。

此刻的榆中,魏軍大營。

郭淮正平靜的看著地圖。

隴西諸軍早已匯聚完成,三萬雍涼軍氣勢如虹。

諸將屢屢請戰,都被郭淮拒絕了。

“胡人欲取武威,父親何以無動於衷?”長子郭統道。

“兄長差矣,羌胡不過烏合之眾,父親舉兵,克日既可平之。”次子郭淩道。

不過郭淮有些心煩意亂,沒心思回答他們的話。

兩兄弟互相對望一眼,沉默下來。

片刻之後,郭淮嘆了一口氣,“出錯了。”

兄弟二人俱是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