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 渾水
沒過幾天,令狐盛又來了。
這次頗有誠意,有王金虎的親筆信。
不過字裏行間仍舊少不了居高臨下。
“……郭淮乃吾姊婿,陳泰素忠於大魏,雍涼可慮者,唯鄧艾一人,某之才武名動天下,君之驍勇震於關右,兩軍合力,區區鄧艾何足掛齒!可一戰而擒之,揮兵東進,直取長安,則大事可期矣!”
“王太守手上多少人馬?”楊崢問了一個非常實際的問題。
令狐盛道:“精兵六千,皆淮右勇武之士!”
楊崢一口老血差點噴出來。
六千人就要一戰而擒鄧艾,直取長安?
若使者不是令狐盛,楊崢一腳就踢出門去。
區區鄧艾何足掛齒?
也對,現在的鄧艾以屯田水利而聞名天下,的確不以領兵作戰而聞名。
但楊崢豈會不知道鄧艾的厲害?
而且王金虎的這套搞法,完全顧頭不顧尾,直接把郭淮、陳泰忽視了。
這廝到底是什麽意思?
楊崢盯著令狐盛,很可能,在王金虎的計劃中,只是勾引自己起兵,吸引洛陽司馬懿的注意力,然後令狐愚與王淩起兵直取洛陽。
說來說去,還是想讓自己當炮灰。
令狐盛讓楊崢心寒了。
“子謙,你我還是生死與共的兄弟否?”
令狐盛愣了一下,“當然……是,駱谷血戰終身不忘,若非將軍,盛已成枯骨。”
話是這麽說,但他的眼神卻遊移起來。
“既然是兄弟,那我就當什麽都沒看到,什麽都沒聽到,你也沒來找過我。”
令狐盛眉頭皺起。
旋即,臉上湧起一絲無奈的神色。
“他日子謙有難,可遁入積石山。”楊崢只能言盡於此了。
人處在不同的位置,會有不同的心境。
三年前的他與今日的他,已經不是一個人。
楊崢頗有些感慨。
令狐盛全身一震,“將軍……”
“近日勞累,就不送子謙了。”楊崢盡了最後的努力。
王金虎這人,楊崢徹底死心了。
沒有任何誠意。
也不知他哪來的自信。
楊崢把王金虎的信還給了他。
令狐盛臉色有些陰郁,“盛告退。”
過不多時,屏風背後傳來一聲輕嘆,“王太尉此舉三分出於忠心,七分出於私心,蓋欲為司馬太傅而不得,遂起此意,大魏落到他手中,未必強於司馬太傅。”
魯芝緩緩走出。
“小侄將何為?”楊崢拱手一禮。
魯芝坦然受之,“上報朝廷!”
楊崢一呆,看來這位伯父還對司馬家有幻想。
魯芝勸道:“郭淮鎮守雍涼三十余載,耳目遍及關右,王金虎初來乍到,不知深淺冒然行事,必拖你下水,唯有如此,才能讓朝廷信任你。”
三國之中,哪一位大人物不養些死士門客細作?
更何況王金虎這麽紮眼。
又是王淩的兒子,又是郭淮的小舅子,不知多少人盯著。
造反這麽大的事,王金虎不跟郭淮通氣,似乎說不過去。
聽魯芝的意思,是讓自己站在司馬懿這邊?
楊崢心中苦笑。
他不知道歷史的走向,但自己知道。
司馬師比司馬懿更狠辣。
當司馬家的野心逐漸顯露時,與夏侯玄的矛盾就不可調和了。
夏侯玄一介書生,豈是司馬師的對手?
有這層關系在,就算把自己洗的幹幹凈凈,再鋪上一層白、粉兒,主動投懷送抱,該來的還是會來。
在這世道上混,可以騙別人,但不能騙自己。
更何況,司馬懿還是殺父仇人。
人家鄧艾是真的忠心耿耿,司馬家還不是沒當回事?
不過魯芝的這個提議卻是點醒了楊崢,雍涼這灘水很深,郭淮、陳泰、鄧艾,未必就是一條心。
否則司馬懿也不會派司馬昭鎮長安。
既然水這麽深,何不把水攪一攪?
說不定就有哪條大魚沉不住氣。
若是能讓郭淮、陳泰、鄧艾、司馬昭四人之間生出嫌隙,自己的日子也好過些。
當然,指望郭淮跟著王淩造反,肯定是不可能的。
郭淮在雍涼三十多年,穩的像條老狗,絕不會妄動的。
楊崢寫了一封信,讓親衛送到武威陳泰手中。
信送出的時候,楊崢心中有些難受。
從另一個角度上看,自己是在出賣朋友。
但令狐盛來鼓動自己,也沒安什麽好心。
立場不同,地位不同,終究走不到一塊去。
各為其主各為其事而已。
長安。
司馬昭也收到了同樣一封信,沒有署名,字跡上也看不出端倪。
“這是何人送來的?”
“不知,今早夾在大門縫中。”下人戰戰兢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