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二章 困獸

比起東面戰場,夾城南圍大戰更為慘烈。

司馬孚與王基都清楚的知道此戰意味著什麽。

不打破對長安的封鎖,這座城池遲早被困死。

其實今年以來,長安已經出現了這種趨勢。

糧食短缺,人心不穩。

涼州軍一次一次大搖大擺的擄掠,極大震動了城中軍心民心。

不敢出城,就不能耕種。

對長安城中十幾萬來說,絕對是致命的。

士卒要吃,青壯要吃,百姓也要吃。

全靠司馬孚以太尉之尊,許下無數承諾,才把長安城穩住了。

實際上,王基並不主張現在發動猛攻,企圖以長安城消耗涼州軍幾個月,待其精疲力盡,然後一鼓作氣,四萬中軍與長安城的數萬士卒青壯內外夾擊,畢其功於一役!

但夾城立起來之後,長安城中一片驚惶。

百姓和士卒看不到天下大勢,也看不到王基的四萬大軍,但他們只看到了耀武揚威無窮無盡的涼州軍,以及城外高高土山上的三面“楊”字牙纛。

人心士氣一再低落。

這麽長時間的接觸,守軍對涼州軍的畏懼之心越來越大。

司馬孚知道,長安城撐不到幾個月了。

所以才不得不聯系王基,提前發動猛攻。

只是,明明涼州軍被王基巧計調往東面戰場,但兵力空虛的南圍仍然固若金湯。

土壘上,數十架床弩給了魏軍巨大沖擊力。

盾牌、盔甲失去了作用,一矢射來,能將兩名士卒釘在地上。

這只是第一道打擊。

第二道是鹿角,一半埋入土中,前端如尖牙向外。

第三道則是土壘兩側的溝壑,與土壘的落差接近一丈,只要魏軍沖入其中,土壘上落石、箭雨、火油滾滾而下。

張特將此地打造成了血肉磨盤。

自古圍城圍三闕一。

王基當然可以不進攻南圍,選擇渡過潏水,繞至長安西面。

但這正是楊崢的意圖。

繞過去容易,再繞回來就難了。

而北面,渭水自西向東,關東的糧食想要運進來,是逆水行舟,需要兩岸纖夫拉扯。

這些糧食只會成為涼州騎兵新的劫掠目標。

只要東南兩面的夾城存在,長安的困局就不可解。

所以即便明知前面是刀山火海,王基與司馬孚都必須將其踏平。

夾城之下早已血流成河。

北面司馬孚先動,以人命推倒鹿角、填平溝壑。

南面王基後發,士卒伐木為橋撲在溝壑之上,傷亡較北面小一些。

只是他們用盡心思,終究還是徒勞。

張特守的滴水不漏,府兵雖然較親軍稍弱一些,也是從各族中選拔出來的勇士,也經歷過諸多慘烈的廝殺。

長矛短弩,皮甲環刀。

有幾個羌卒習慣性的割掉發髻,一頭亂發在鮮血中飛揚。

也有幾名漢軍扯掉皮甲,一身壯碩肌肉揮汗如水。

剽悍而狂野,血性而勇敢。

在十二轉軍功面前,不分府兵與親軍。

“守住夾城,打破長安!”宣義使在人群中不斷激勵士氣。

長安!

那可是無數人仰望的帝都長安。

在雍涼,沒有一座城池能比它還要輝煌。

如蜀軍北伐一樣,長安也逐漸成為涼州軍的精神信仰。

很多人隱隱知道,拿下長安,他們的君侯也許就不只是君侯了。

即便戰死,也能為他們的家人爭取到很多實質性的東西。

司馬孚與王基的進攻一次一次被擋下來,並且付出巨大傷亡。

黃褐色的土墻被染成了血紅色。

屍體早已填平的溝壑。

如犬牙般伸張的鹿角尖端上掛著一具具的屍體,天空中不斷有盤旋的烏鴉落下,啄下一顆眼珠,然後被廝殺聲驚擾,飛向天空。

不斷有屍體被長矛一樣的弩箭釘在地上,屍體各種極致的扭曲掙紮,最終流幹了血,以一種極其怪異的姿勢死去……

張特按劍在夾城上巡視,目光中仿佛沒有戰場,他只看著自己士卒,“今日一戰,當讓天下人知我府軍之利!”

一句話就說進了士卒們的心坎中。

軍人豈有不爭強好勝之心?

這句話既是對士卒的肯定,也是在提振他們的信心。

此戰若勝,府兵之利不在親軍之下!

士卒因之更為激昂……

夾城之下,王基眉頭皺起,“張特?”

善戰者無赫赫之功。

越是這種聲名不顯之人,越是危險。

敵知我而我不知敵!

當年劉玄德就是這麽被初出茅廬的陸伯言火燒連營八百裏。

今年的王基六十有九,與當年的劉備何其相似?

涼州能成今日之勢,當然不會只有楊崢一人而已!

他用盡心思,以一萬中軍的代價把涼州軍主力吸引在東面戰場,沒想到這夾城還是攻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