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二章 聚谷

蜀國的尚書令之爭在正月落下帷幕。

蜀主劉禪別開生面,升董厥為尚書令、諸葛瞻為衛將軍、樊建為侍中,三人全加錄尚書事,主理國政。

很明顯,蜀主既不想順從荊州系,也不想被姜維左右。

原本一人主持的錄尚書事,被分化為三人。

權力一旦分散,就會變得虛弱,非但不能對皇權產生威脅,連黃皓也壓制不住了。

黃皓權勢日盛。

甘陵王劉永,數次勸劉禪遠離閹宦,劉禪沒有遠離黃皓,倒是先遠離了他,多年不見他。

太子舍人羅憲剛正不阿,為黃皓忌恨,被貶為巴東太守。

鎮軍大將軍宗預德高望重,見國事日非,竟也深居簡出,不問朝政。

段谷之戰前的蜀主,和現在的蜀主仿佛是兩個人,一心與黃皓玩樂。

以前還支持姜維北伐,但現在對姜維也冷漠起來。

去年年底,姜維上書,可出兵上庸三郡,一則避開與涼州爭奪關中,二則,若關中大亂,取荊北之地,把手伸向更富庶的南陽、弘農地區,擴大蜀國的戰略空間。

一連上書三次,都是石沉大海。

只有黃皓的冷嘲熱諷,“國家虛弱,百姓生怨,士卒疲憊,正要休養生息,大將軍還是好生在家歇息幾年。”

整個蜀國的風向也變了,以前北伐可以凝聚人心,男子當戰,女子當運。

只要蜀主一封詔令下來,國內人心士氣瞬間高漲。

然而現在一提起北伐,就會招致眾怨。

董厥、樊建都是一再相勸,不可多生事端。

就連右車騎將軍廖化也來信,“兵不戢,必自焚,伯約之謂也。智不出敵,而力少於寇,用之無厭,何以能立?詩雲:不自我先,不自我後,今日之事也。”

意思是你姜維的智謀、兵力都不如敵人,卻一再用兵,若進兵不暢,必玩火自焚也。

姜維異常苦悶,與夏侯霸閣中飲酒。

北國正是萬裏冰封的時節,成都卻氣候溫潤。

幾只燕子從南方飛回,輕點綠水,銜起一口軟泥,不知不覺又是一年春。

然而對坐的兩人,都已遲暮。

臉上神情不由帶著幾分傷感。

夏侯霸遠離蜀國朝堂的是是非非,一心靜養,不刻意結交,春日踏青,夏日遊山,秋日狩獵,冬日讀書,日子過的異常滋潤。

倘若楊崢現在站在夏侯霸面前,一定認不出這個脫去戎裝的富態老者,是自己曾經的上司。

“小國若不用兵,不出數年,士氣沮喪,人心沉淪,必為大國所吞。”姜維臉上的皺紋比夏侯霸更為深刻,仿佛是被人用刀子割出來的一樣。

夏侯霸一擺衣袖,舉樽向天,“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吾足。形勢如此,為何要逆水而行?”

“仲權公也覺得不該北伐?”姜維眉頭一挑。

“國中堅持北伐者,唯伯約一人爾,能主持北伐者亦伯約一人,外有強敵,國內不和,此為兵家大忌。”以前夏侯霸說話遮遮掩掩,現在一把年紀了,在蜀國也就這樣了,所以什麽話都能坦然出口。

姜維知他說的是實情,心中難免更郁悶,“仲權公昔日曾言鐘會深有韜略,將為吳、漢之憂也,今屯兵長安,必能窺我國之虛實,我若不北伐,數年之後,彼必有南侵之意。”

天下諸國,蜀漢實力最弱。

楊崢崛起於涼州,對蜀國的威脅越來越大。

而司馬昭為了更進一步,先滅宿敵蜀國也是上上之選。

柿子當然要挑軟的捏。

所以姜維需要北伐,對外宣示蜀國還有一戰之力。

這就像兩個流氓在家門口晃蕩,你若關緊門窗,他們只會越來越囂張,你若是提著刀沖出去吆喝兩嗓子,流氓說不定會被嚇退。

夏侯霸也是長嘆一聲,“為今之計,只有聯合楊崢共抗司馬氏,大漢方能再堅持幾年。”

“烈日炎炎,楊柳青青,不追東山馬,當隨西山雲。仲權公可曾聽過此童謠否?”姜維忽然岔開話題。

這兩年,這首童謠越傳越廣,夏侯霸怎麽可能沒聽過?

姜維不待其回答,又道:“楊崢早有謀我之心,今與其結盟,豈不是羊入虎口?而且他一直自稱曹魏忠臣,曹魏與大漢乃是宿敵,我豈能與他結盟?漢中自古便是天險,曹真、曹爽父子伐蜀皆大敗而歸,彼若無攻我之意,倒能相安無事,若是攻我,漢中將為其墳冢!”

即便經歷段谷之敗,姜維依舊有這個自信。

這一點夏侯霸倒也承認,段谷之敗有諸多內因外因,若姜維與鄧艾易地而處,只怕鄧艾敗的更慘,“大將軍真乃孫吳復生也。”

第二日,姜維獻斂兵聚谷之策。

認為分守諸圍,雖合《周易》重門之義,然而只能禦敵,不能大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