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六章 驚醒

洛水之畔,馬蹄震動大地。

蒙虓、文鴦、龐會三將各引一支騎兵居高臨下,繞過武剛車,仿佛三把長刀,在敵軍左右翼反復切割。

遠則弩機,近則騎矛。

天寒地凍,魏軍長矛大陣調轉不靈。

只要露出破綻,三支騎兵便如餓狼一般撲上,狠狠咬下一口血肉。

驍將成濟、楊肇、徐胤上前阻攔,直接被文鴦捅破。

長槊之下,無人能擋。

成倅引騎兵來戰,一個回合就被殺的雞飛狗跳。

文鴦、龐會都是當世驍將,蒙虓亦是西北猛虎,涼州騎兵有雙馬蹬、高鞍、馬蹄鐵,沖擊力、穩定性遠在成倅騎兵之上。

樂綝之子樂肇被文鴦刺下戰馬,生死未蔔。

屯騎校尉司馬伷一見蒙虓迎面沖來,轉頭就跑,致使左翼大潰。

本來是試探性的進攻,卻打開一個大大的缺口,中軍直接被暴露出來,蒙虓、文鴦長驅直入,龐會在外圍策應。

若非陳泰親自領兵撲上,這支一萬人不到的騎兵就能撲到司馬昭面前!

這種天氣下,兩軍強弱瞬間就對比出來了。

武剛車雖是對付騎兵的利器,但轉運不便,還要集結成陣,才能有效抵擋騎兵的沖擊。

魏軍剛剛立起柵欄,就被騎兵踩碎。

陳泰調集重兵準備圍殺這三支騎兵時,北面號角驚天,呐喊聲隨著寒風一起呼嘯。

陳泰遂不敢輕舉妄動。

騎兵來去如風,也僅是毀壞了柵欄便退走。

陳泰立不起營壘,又見天氣轉寒,將有大雪,心中憂慮。

在白水還有城池固守,到了黃陵地界,一馬平川,西北地勢高,西南地勢地,涼州騎兵居高臨下,地形上大不利。

士卒在寒風中瑟瑟發抖,連長矛都握不住、弓弦拉不開。

倘若大雪降臨,在雪地裏凍上一兩天,只怕不需涼軍動手,士卒們也會失去戰力。

三支的騎兵肆無忌憚的沖殺,也驚醒了夢中人。

司馬昭巡視諸軍,也是心中一驚,形勢竟然惡劣至此。

“賊騎驍勇,趁風寒而來,居高臨下,我軍不耐苦寒,此地大不利於我,請相國回軍!”陳泰直接建議。

陳騫也是拱手道:“楊崢一步一步誘我軍至此,意在借風雪之力凍殺我軍,涼賊耐寒遠在我軍之上,請相國速速回軍,遲則有傾覆之禍!”

一場大戰的死傷,遠不及一場天災。

死在瘟疫、饑寒的人遠比死在刀劍上的人多。

被西北風吹了一天,司馬昭清醒了許多,司馬孚的屍體看樣子是追不到了,這種引誘太明顯了。

沉默許久,司馬昭臉上恨意、怒氣不斷交織,但最終還是恢復常態。

畢竟他的一大長處就是聽人勸。

司馬孚的遺體固然重要,但司馬家的大業更加重要。

能為司馬孚的遺體追殺了一天,也算對士族有了交代。

只要穩住關中,拖到天暖,天下大勢就還在司馬家手中。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不能以吾一人之血仇,而拖累三軍將士入險地!”司馬昭自己給自己找了個冠冕堂皇的台階下,又拔出腰間長劍,削斷一縷頭發,“我司馬昭在此盟誓,此生必剿滅楊賊,千刀萬剮,若違此誓,人神共棄!”

一番作態,沒有絲毫凝滯之感。

在場將佐、親衛皆大為感動。

“願為相國效死!”賈充、陳騫二人帶頭跪拜。

其他將領也紛紛拜倒:“願為相國效死!”

只有陳泰拱手一禮。

司馬昭自然不會介意,他想到一個更嚴峻的問題,“我軍十六萬之眾,若是退軍,賊縱兵大進,豈不全軍崩潰?”

“我軍以武剛車倒行,緩緩而退,賊若敢來,全軍搏戰之,賊必敗!賊若不來,我軍入臨晉,待關東之糧草輜重。”仗打到這個份上,陳泰也覺得沒臉見人。

事實上,形勢比陳泰說的更為嚴峻。

北面早已成以逸待勞之勢,只要大雪降下,就是十六萬大軍潰敗之時!

好在一切都不算太晚。

大雪沒有降臨,司馬昭幡然醒悟,十六萬大軍猶有一戰之力。

“那就依玄伯之言。”司馬昭吐出一口白氣,望著越來越低沉的烏雲,心中隱隱不安。

這麽多天連續被涼賊馬蹄聲驚擾,感覺那沉悶的聲音一直縈繞在耳邊。

持續一月的交鋒,讓司馬昭對楊崢忌憚越來越深。

不禁後悔起當初沒有聽陳泰、鐘會之言,先討伐涼州。

以至於涼賊成了今日的氣候。

其實最主要的還是諸葛誕拖了一年,耗費了中原太多的精力……

賈充黑少白多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轉了幾圈,拱手道:“眼下兵兇戰危,不如相國領一軍先走,陳公領大軍在後緩緩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