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八章 拔劍登輦

洛陽的暴雨從黎明持續到清晨。

綿連不絕,時大時小。

曹髦也在陵雲台上坐了一夜。

前年征討諸葛誕時,他就在丘頭,臨淮而望壽春。

當時的諸葛誕和現在的他正好相反。

諸葛誕苦等一場大雨,等了大半年,遲遲不下,直到壽春城破,暴雨才姍姍來遲,淹沒了城外的魏軍大營。

而現在的曹髦,不想要這場雨,老天爺偏偏來降下一場雨。

讓預定的朝會取消。

也讓曹髦的計劃付之東流。

到了此刻,他已經知道自己的命運。

司馬昭不入皇城,他的布置全都沒用。

李昭、焦伯也率領三百甲士在雨中靜候曹髦的命令。

“陛下,蒼天不佑,不如改期?”李昭站在雨水中,全身濕透。

曹髦望了一樣同樣站在雨中的甲士,這個時候還願意聚集在他身邊,都是絕對的忠心耿耿,“事以密成,語以泄敗。朕已然語泄,今日不起,他日在無機會!”

王沈、王業、王經、太後……

這種例子太多了。

董承謀誅魏武,機事不密,為門客所泄。

多一個人便多了一分威脅。

很多人泄密都是在不經意間發生的。

今日這三百甲士聚集的消息,明日很可能就傳到司馬昭耳中。

“王經、王業、王沈何在!”曹髦頓時一驚,原計劃是三人與他一起留在陵雲台,等司馬昭朝會,群起而誅之。

現在三人都不知蹤影。

“擂動戰鼓,今日討賊!”曹髦意識到不妙。

只要向司馬昭告密,他們就能立即飛黃騰達。

能成為尚書、侍中、散騎常侍,自然都是聰明人,而聰明人誰願意陪同一艘破船沉沒?

曹髦穿上鎧甲,拔劍登輦。

三百甲士應聲而動。

李昭、焦伯聚集宮中所有仆人、雜役,六七百人,在戰鼓聲殺向最近的東掖門……

事實上,在司馬昭去拜見郭太後時,王沈、王業沒向曹髦告辭,便離開皇宮。

卻被王經拖住了。

三人周旋多時,王經始終糾纏不放。

到了最後,王沈、王業不再掩飾,也不需要掩飾,直接勸王經一同去相國府告密,如今中原還有誰站在曹魏一邊?

皇帝身邊只有三百甲士,沒有任何成功的可能。

雙方的力量根本不成正比。

即便皇帝能在陵雲台中斬殺司馬昭,天下就能重新回到曹家手中嗎?

這顯然不可能。

沒有士族支撐的皇帝如同風中飄絮。

王沈出身士族,所以比王業、王經更清楚中原的本質。

王經喟然一嘆,望著漫天大雨,失魂落魄的回到家中。

司馬昭得到消息,也是大驚失色,沒想到到了最後一步還有如此變故。

此前他的精力集中在拉攏士族,分封爵位上,沒想到皇帝真的就動手了。

急忙令三弟屯騎校尉司馬伷、五弟撫軍中郎將司馬幹、中護軍賈充率軍攔截皇帝。

“萬不可令皇帝出皇城!”司馬昭心急如焚的千叮萬囑。

一旦皇帝殺出皇宮,事情就不好收場了。

賈充問道:“若皇帝沖出皇宮又當如何?”

司馬昭臉色陰沉的沒有說話。

司馬幹率領精騎最先達到宮城南門閶闔門。

卻遇到自己自己的外侄滿長武的攔阻,“此門近,公且來,無有入者,可從東掖門。”

滿長武是曹魏勛臣,原太尉、景侯滿寵之孫,其姑母嫁給司馬幹。

司馬幹礙於情面,從其言,轉道東掖門。

過不多時,參軍王羨亦率軍趕到,同樣被攔在了門外。

直到此時,司馬伷才趕到了東掖門,正碰上拔劍登輦的皇帝曹髦。

鼓聲陣陣,呐喊如雷。

皇帝曹髦持劍立於輦車之上,沖在最前。

仿佛一面旌旗。

“朕在此,何人造次?”

屯騎營本就是守衛皇城的禁軍,負責皇城的安全,守衛皇帝,與曹髦的三百甲士本就熟悉。

一見到皇帝持劍殺出,無人上前,紛紛後退。

司馬伷提劍驅趕將士,想讓士卒們把皇帝攔住。

曹髦於輦車上大呼:“爾等食吾家之祿,為大魏之將士,奈何助賊?”

李昭、焦伯也大聲喝令沖上來的士卒,“陛下在此,爾等安敢無禮?”

司馬伷本就是庸碌之人,制止不住,士卒一哄而散。

連司馬伷也逃走了。

曹髦車駕沖出東掖門,殺到大街之上。

洛陽百姓躲在門窗之後窺視。

曹髦從未覺得此生如此解恨,驚走司馬伷後,氣勢如虹,在輦車上振臂而呼:“司馬氏滿門皆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

身後甲士雜役亦跟著呼喊。

司馬昭從壽春大戰起,便刻意打造自己仁慈、賢德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