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四章 忠臣

“臣、臣當初也是受了龐會的蠱惑……”剛剛回到洛陽的劉弘艱難道。

他本是忠直淳樸之人,但在實勢面前,不得不違心。

這話說的對也不對。

主意的確是龐會出的,龐會立功心切,不願放棄任何機會,但劉弘也是一樣的郎情妾意,一個巴掌拍不響,兩人情投意合,決定偷襲蒲坂,試圖把秦軍困死在河東。

以當時的形勢,秦軍被二十幾萬大軍合圍,處於不利局面,這一手並不能算是昏招。

只是,司馬炎二十萬大軍依然打不贏秦軍……

這場大敗比當年的馮颯大戰還在慘。

中原施行占田制以來累積的士氣完全被打下去了,司馬炎和士族的心氣也被打沒了。

自此之後,只能像當年蜀吳一般結盟,共抗秦國,守住中原的一畝三分地就不錯了。

既然戰敗,就肯定要有人承擔責任。

朝中已經有人在彈劾劉弘,要追究其罪。

劉弘也知道自己的性命在鬼門關前打轉,不,不僅是他的性命,還有一門老小。

陳騫、唐彬力戰而死,就只剩下他和龐會了。

龐會不死,他就要死!

劉弘沒有龐會這麽天真,第一時間便向司馬炎請罪。

畢竟是司馬炎的發小,顧念著情分,在龐會和劉弘之間,司馬炎自然不難取舍,“叔和啊,凡事只可一,不可再。”

劉弘全身一震,只感覺司馬炎的氣質變了許多,以前是個開明仁厚之君,現在則多了幾分陰鷙,劉弘的腦袋深深的伏在地上。

“陛下,一個龐會恐怕不能堵天下人悠悠之口!”賈充小心翼翼道。

司馬炎沉吟片刻,“傳詔,石鑒先失太原,後禍亂軍心,無能而貪功,以致朕為其蒙蔽,使三軍敗於河東,罪莫大焉!”

輕輕幾句話,就把兵敗之罪全都推了出去。

跟司馬炎沒有任何關系。

當年東關慘敗,司馬師將兵敗之責歸於自己,士氣軍心頃刻間恢復,皆願為司馬師效死。

可惜司馬炎學不會司馬師這一手。

在場之人沒有一個為石鑒求情,更沒有人為龐會求情。

“陛下英明!”賈充拱手道。

“龐會拒不認罪,欲求見陛下!”何劭稟報道。

司馬炎怒道:“他還有臉求見朕?若不是他與秦賊使反間計,先詐取蒲坂,再誆騙朕北上,焉有此敗?”

如果沒有龐會反復橫跳,秦賊只會被擋在蒲坂,兩軍對峙個大半年,然後彼此精疲力盡,退兵。

或者即便丟了蒲坂,晉軍優勢還在。

安邑堅不可摧,秦賊被自己嚇的退軍了,偏偏龐會要偷襲蒲坂……

要與秦賊決戰……

“秦賊大軍封鎖崤函、軹關陘,數萬大軍皆被阻擋,若非楊賊故意放其回返,安能逃回洛陽?依臣之見,楊賊騙了河東,還要憑此人來謀奪洛陽!”賈充一句話就決定了龐家上百口人的性命。

“不錯,此賊最為可恨,可惜當初朕被其迷惑!傳詔,龐會罪大惡極,夷三族!”司馬炎最後三個字出來,殿中諸人為之一震。

已經很多年沒有夷三族之事了。

上一次被夷三族之人還是弑君者成濟。

自此之後,司馬家仿佛洗心革面,全都變得“仁慈”起來。

司馬昭如此,司馬炎也是如此。

這是一個清晰的訊號,是司馬炎在殺一儆百,借龐會三族的人頭震懾士族。

他們司馬家不是綿羊,當年司馬懿司馬師曾殺的人頭滾滾。

多少忠心曹魏之人被屠戮一空?

士族最怕的也是這一手。

“至於石鑒——”司馬炎的瞳孔時而收縮、時而擴張,“斬首示眾!”

到底還是留了一線。

夷龐會三族是提醒士族,司馬家的祖傳技藝沒有絕代。

只殺石鑒一人,則保留了士族一些顏面。

司馬家的破船以後還需要士族豪強的繼續支持,所以不會把事情做絕。

殿中諸人都松了一口氣,變得更加恭謹起來……

一輛輛囚車在朱雀大街上吱呀吱呀的拖動。

龐會整個人瘦了一圈,眼神無比呆滯。

他想不通為何自己會走到這一步。

河東大戰他盡心盡力,誘楊崢入圍,為了晉軍提供一次圍殲秦軍的機會。

楊崢十萬大軍,司馬炎手上二十萬大軍,誰能想到司馬炎會敗的這麽慘?

“呸,奸賊!”一個白發老頭一口唾沫吐在他臉上。

接著,石頭、泥巴紛紛襲來,龐會避無可避,只能硬挺著。

百姓們仿佛找到了仇恨的宣泄口。

石鑒也被砸的頭昏眼花。

兩人約定好互相提攜,果然應驗了,一同提攜著上路。

不過石鑒比龐會更清楚規則。

當初勸諫司馬炎出兵的時候,本來就賭上了全部身家,現在只殺他一人,也沒有褫奪他子嗣的官爵田產,還有什麽不滿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