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四十六章 治吏

錦衣衛效率極快,明察暗訪,一個半月,他的問題就基本清楚了。

十六條罪狀,七條確鑿,五條是憑空捏造,四條死無對證,有很大可能是別人把門客犯的事強加給了他。

而七條確鑿的罪狀,無非是淮王府超規格,興奢侈之風,楊宏酒後失言等等作風問題,幾起命案都是手下門客囂張跋扈,借他的名號幹的。

到了楊宏這個地位,還用得著去欺男霸女?

不知有多少人摸著門路往他床上送女人。

而楊宏一直以來對女色興趣不大,喜奢侈、好排場,很可能對美酒和五石散的興趣還在女人之上。

他固然有問題,但也不是罪大惡極的那種地步,還沒發展到畜生級別。

楊崢松了口氣,不管怎麽說都是自己的兒子,虎毒尚且不食子。

當然,錦衣衛有可能偏向皇室,宣義司、禦史台查到的東西相差不大。

如果此事不卷入清查關東裏面,倒是可以輕輕放下,下詔申斥一番,然後施以小懲,但既然卷了進來,就要給天下做一個示範。

畢竟楊宏確實犯了錯,管不住手下門客,罪責就在他身上。

楊崢下詔廢除楊宏的淮王爵位,貶為庶人,回太學禁足五年,淮王府的門客,一個都不放過,全部下獄,交由錦衣衛審查,裏面肯定有線索。

關東的官吏不是想讓楊宏當擋箭牌嗎?楊崢就把這塊擋箭牌拿掉。

連大秦的親王都說廢就廢了,天下還有什麽人動不得?

此舉恰恰能說明楊崢的決心。

以前總有種心力不濟之感,除了這档子事之後,楊崢感覺全身都來了精神,看來骨子裏,自己是個好鬥的人。

人活著,其實就活一口心氣。

偉人說過:與天奮鬥,與地奮鬥,與人奮鬥,其樂無窮!

自己能走到今天,不就是憑著這口心氣?

人只有在奮鬥的時候,才會覺察出自己活著的意義。

以前鬥的是郭淮、鄧艾、鐘會、司馬昭、司馬炎,現在鬥的不是某一個人,而是一股勢力,一股試圖復辟的腐朽的勢力。

“大雨落幽燕,白浪滔天,秦皇島外打魚船。一片汪洋都不見,知向誰邊?往事越千年,魏武揮鞭,東臨碣石有遺篇。蕭瑟秋風今又是,換了人間!”

楊崢情不自禁的湧起了偉人的詩詞。

那麽多詩詞,也就記得沁園春和這首浪淘沙。

一旁的秘書郎李密一怔,然後匆匆揮筆記錄。

拿掉了淮王楊宏,清查關東如火如荼的進行著,越來越多的官吏被清查出來。

出乎意料的是,真正掌握地方政治生態的,不是朝廷委任的官,而是地方上的吏。

官員大多是流官,不會本地人當本地官。

但吏就不一樣了,一般都是由當地有權有勢有背景的人擔任,很多並不在朝廷的編制之內,也不領俸祿,所以他們的收入來源只能是巧取豪奪。

流水的縣令,鐵打的衙役……

下面的人不配合,陽奉陰違,縣令也只能幹瞪眼。

當然,兩漢時期,無論是地方上的三老,和府衙中的各種差役,基本還算合格,因為有強烈的道德感、責任感。

《漢書·高帝紀上》,高祖在漢二年二月癸未,令民除秦社稷,立漢社稷。

頒令:舉民年五十以上,有修行,能帥眾為善,置以為三老,鄉一人。擇鄉三老一人為縣三老,與縣令、丞、尉以事相教,復勿徭戍。以十月賜酒肉。

大率十裏一亭,亭有長。十亭一鄉,鄉有三老、有秩、嗇夫、遊徼。三老掌教化,嗇夫職聽訟,收賦稅,遊徼徼循禁賊盜,各安其事。

西漢對三老極為重視,必須是德高望重之人,受到西漢皇帝的禮遇,動輒與宗室或貴族、高官同時受賜。

用後世的說法,近似於地方議會,可以直接上書朝廷,朝廷的重大決策,也會征詢他們的意見。

朝廷和地方形成一種良性的互動。

但到了東漢,士族豪強崛起,三老地位下降。

不過東漢的士族還要些臉面,至少嘴上一直在標榜仁義道德,所以沒把事情做絕。

到了三國,連年戰亂瘟疫,地方生態完全被破壞了。

再到司馬家,進一步拉低華夏道德水準,洛水之誓、當街弑君都幹出來了,還指望地方能遵守道德?

不是楊崢一再甩鍋司馬家,經歷這個時代,才會明白司馬家幹的事,對這個時代的人心產生何等巨大的沖擊。

尤其是在諸葛武侯的對比之下……

東晉、西晉、南北朝為何禽獸皇帝這麽多?

一大原因就是巨大的不安全感,看誰都像是司馬懿,甚至出了“寧為高貴鄉公死,不為常道鄉公生”的口號,皇帝成了高危職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