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嗯?”聽到前面的時候,李斯還以為菟裘鳩也被扶蘇公子影響,讓那些儒生給忽悠了,等聽到後半句他則有些意外。

走他們的路,讓他們無路可走?

這個說法新鮮,但李斯還是聽得懂的,他搖搖頭說道:“你想得太簡單一些。”

儒家跟法家在基礎思想上就已經有了分歧,一個主張人性本惡,一個主張人性本善,這還怎麽走別人的路?

菟裘鳩認真說道:“但是有些東西是殊途同歸的,只要擠占他們的生存空間,讓他們能拿出來遊說的東西變少,不再讓人聽著有新鮮感,他們還怎麽宣揚自己的學說?”

李斯聽後倒是有些來了興趣:“你說說哪裏殊途同歸?”

菟裘鳩掰著手指頭一樣一樣數:“比如說律法,儒家子弟一天到晚抨擊大秦律法嚴苛,可他們這麽做不就是跟他們口口聲聲說的仁者愛人背道而馳嗎?大秦律法再嚴苛約束的也是無法無天之輩,普通黔首平淡一生,又哪裏會輕易觸犯律法?他們抨擊律法嚴苛倒是表現了他們仁愛罪犯,但是被罪犯傷害的普通人是被他們放棄了嗎?大秦的律法就是表現在對普通守法之人的愛護啊。”

李斯本來只是引導菟裘鳩說話,然後打算通過談話給義子一些指點,把他可能被儒家影響了的不好思想給掰正。

結果沒想到自己差點被繞進去,他坐在那裏想了半天,總覺得有哪裏不對,認真思索半天之後他才說道:“人性本惡,又哪裏會有天生守法之人?”

菟裘鳩努力組織語言說道:“論跡不論心,惡與惡也分輕重,而且通過律法約束了這些人的惡,讓他們能夠安安穩穩過一生,不害人也不會被人傷害,難道不也是仁愛的一種嗎?法家怎麽就不仁愛百姓了呢?”

其實他很想說的是完全可以外儒內法,但又擔心李斯想要內外一致,都屬於法家,所以幹脆繞個圈子,反正這麽搞下來,慢慢演變到最後估計跟外儒內法殊途同歸。

李斯沒同意也沒有反對,只是慢慢說道:“你繼續說。”

菟裘鳩一看他這個表現就知道他必然是聽進去了,抓了抓頭繼續說道:“其實我就是那天跟扶蘇公子閑談時突然想到的,但又不知道想的對不對,這才來跟義父說。”

實際上是剩下的東西他也不知道怎麽胡謅,畢竟無論是儒家還是法家的思想他深入了解的都不是很夠。

只不過這兩種學說給種花家留下了很厚的根基,種花家的教育受到的影響很深遠,是以他還能胡謅一些。

再深刻就不行了,不過他覺得,只要有另外一條思路,李斯應該比他想得更加全面一些。

如今思想學說之間的鬥爭幾乎可以算得上是你死我活,輸了的人可能就淹沒於歷史滾滾洪流之中,所以但凡有機會,李斯肯定不會放過。

至於儒家學子會不會被擠走,菟裘鳩一點也不擔心,這種學說思想嚴格來說就是統治者手裏的工具。

好不好用全看統治者,菟裘鳩不打算幹涉太多,他只是想調節一下李斯跟扶蘇之間的矛盾。

最好能夠讓兩者平衡,別到你死我活的地步,要不然就算就沒有趙高,李斯說不定也要再找一個公子扶持。

而且現在還有現成的——他是許多公子的老師,完全可以挑一個最聽話的。

這讓菟裘鳩有些不安,要不然他不會主動觸碰儒法之間的鬥爭的。

他也不知道嬴政怎麽想的,是想要通過李斯選出最合適的兒子嗎?

李斯聽後嘆息說道:“你之前那許多年可惜了,若是能讀書……”

菟裘鳩從認字到讀書也不過兩年,就有如此獨到見解,若是能從小悉心培養,未來成就必定不小。

菟裘鳩心說不不不,您不知道,我之前是讀過書的,我不是文盲啊。

然而不能說出口,他也只能靦腆笑了笑說道:“都是我亂想而已。”

李斯卻來了興趣說道:“以後你怎麽想的就怎麽寫下來,日後再拿來給我看,唔,一月一次吧。”

菟裘鳩一臉震驚,不是,我好心調節你跟扶蘇公子之間的矛盾,你給我布置作業?

他手頭秦王布置的作業還沒寫完啊!

菟裘鳩試圖讓李斯打消念頭,然而李斯直接揮手:“回去吧,你還有傷在身別在外面亂跑。”

他一邊說著一邊推著輪椅將菟裘鳩送出去。

菟裘鳩忍不住扒著門框說道:“等……等等,義父,我真的不會寫!”

他說話聲音略大將一直關注著兒子的菟裘閱給引了出來,李斯正好將輪椅交給了菟裘閱,忍笑揮手說道:“快走快走!”

菟裘閱有些茫然地接過輪椅,確認廷尉不像是生氣的樣子,忍住了詢問的沖動推著兒子走了。

李斯聽著輪椅的聲音逐漸遠去微微一笑,他哪裏是真的指望菟裘鳩寫出什麽驚天動地的新思想,只不過是想要開拓一下思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