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第4/5頁)
都是曾經跟他生死與共的人,怎麽忍心親自將其處死?
朝中為此爭執的厲害,甚至有禦史不顧禮數,沖到他面前破口大罵:“爾昔年反正之事,可稱賢臣,如今行事,與荒帝何異?竇敬,枉顧國法,禍害黎庶,身死族滅,便在眼前!”
竇敬勃然大怒,馬上下令將其押出錘殺,周圍人驚恐又難以置信的目光,直到他回到家中,尤且在他面前不斷地浮現。
我這是怎麽了?
竇敬痛苦的問自己:我錯了嗎?
可我竇敬是人,不是神,我連自己的偏愛都不能有,連自己的同鄉和兄弟後人都不能保護了嗎?!
姬妾們起了爭執,你推我搡的鬧到他面前來,他煩極了,問梁氏:“我在朝中已經足夠忙碌,你能不能稍稍盡一些心,不要像個木偶一樣,只知道在家吃齋念佛?”
梁氏合著眼,默默的念著佛經,並不看他。
“又是這樣!你總是這樣!”竇敬不耐煩看她這副模樣,拂袖而去。
這些年,倒也不是沒有遇到過風險,但是竇敬都抑制住了去見公冶循的沖動。
還不到時候。
他想,最後一次機會,要用在刀刃上。
等到宮中天子病入沉疴,太醫暗地裏示意可以準備喪事的時候,竇敬知道,已經到了第三次去拜訪公冶循的時候。
“我想請您為我蔔一卦,”竇敬道:“迎立莊悼太子之子入宮承嗣,是正確的做法嗎?”
此時,他已經是年逾六旬的老人,公冶循更是垂垂老矣,只是目光矍鑠,鶴發童顏,並不顯得老邁無力。
這一次,公冶循注視他的時間更久。
最後還是如他所願。
公冶循告訴他:“九五。飛龍在天,利見大人。這是天子的象征。”
竇敬由衷的松一口氣。
遵循他上一次登門的流程,此時他應該辭別了,只是竇敬實在心有不舍——當年公冶先生承諾助他三次,再加上這一次,緣分便盡了。
就此同這位大有本事的奇人道別,他總覺得惋惜。
如此異能,若能為他所用……
而這一次,公冶循也並沒有急著端茶送客。
他問竇敬:“大將軍是否有意帝位?”
竇敬著實沒想到公冶循三答之後,竟然會主動與他議及朝政,受寵若驚之下,不由得振奮起來,卻不瞞他:“大丈夫生居世間,孰人不想宰執天下?!”
公冶循點點頭,又問他:“大將軍為權臣數年,本朝國祚可已盡否?”
竇敬躊躇幾瞬,終究還是搖頭:“天下人心仍舊歸於穆氏。”
公冶循便嘆一口氣:“大將軍既有此明悟,又富貴已極,也該為兒女後代考慮一二了吧。”
竇敬默然不語。
公冶循等待良久,都不聽他作聲,便知他心意已決,遂道:“既然如此,我再為大將軍蔔一卦吧。”
竇敬心下一松,趕忙拜謝:“多謝先生!”
這一次,公冶循蔔卦的時間更久,待到結束之後,卻不曾將結果告知於他,書就在白紙之上,折疊三次遞到他面前:“大將軍,歸家之後再看吧。”
竇敬躬著身,雙手接住,小心的收到了衣袖之中。
公冶循便合上眼睛,顯露出疲憊的樣子來:“走吧,你我緣分已久,以後不會再見了。”
略頓了頓,又說:“竇郎,擅自珍重啊。”
竇敬心下著實惋惜,到底不曾違逆,起身鄭重拜道:“先生,還望珍重自身。”就此辭別。
他轉身之後,公冶循睜開眼睛,如當年二人初見時竇敬目送他離開時一般,目送對方離開。
“癡人!”他一聲長嘆。
老仆在一旁,也嘆息著道:“您只是告訴他,莊悼太子之子有著天子的命格,卻沒有告訴他,將其迎立入宮,是不是正確的做法。”
公冶循道:“你從前只稱呼他為竇郎,又是從什麽時候起,開始稱呼他大將軍呢?”
老仆想了想,說:“大概是從梁夫人閉門不出,幽居佛堂開始的吧。
……
竇敬聽從公冶循囑咐,一路只管小心揣著那張紙,卻不敢開,直到歸家之後,方才將其打開。
上邊只寫了一首簡潔明了的七言詩。
更休落魄貪酒杯,亦莫猖狂亂詠詩。
今日捉將宮裏去,這回斷送老頭皮。
竇敬看得心生不安。
捉將宮裏去——難道日後他會在宮中出事,亦或者被押送宮中嗎?
斷送老頭皮——言外之意,便是他會死於非命嗎?
竇敬心下惶恐,又覺得公冶先生交給自己的判詞,料想不該如此淺顯,在書房獨坐思忖良久,又吩咐傳了幾個幕僚過來,叫他們輪流傳閱這首古怪的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