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第4/7頁)
他婆娘從鼻子裏不屑的哼了一聲:“活該,這就是他們娘倆的報應!過了河就拆橋,什麽玩意兒啊!”
之前出了金家退婚的事情,西堡村裏好些人都跟著慪氣,只是忌憚金裕得了舉人功名,敢怒而不敢言罷了,現在看人倒黴,此前壓抑著的鄙夷與不屑終於能夠堂堂正正的表達出來了。
他婆娘還笑:“等著吧,趕明天他四嬸子準保往滿囤家裏去!先前金家娘倆退了婚,滿村子的人都疏遠了他們,就她上趕著貼人家的冷屁股,結果呢?人家當了舉人老爺,誰還稀得理她啊,見都不見就給攆了,我聽說都臊得慌,她還腆著臉說舉人老爺要閉門讀書,不好打擾,哈哈,我真想知道明天她怎麽說!”
夫妻倆說笑著睡下,村子裏各家各戶的燈火也逐漸熄了,白日裏的沸騰雜聲消弭無蹤,遠處偶爾傳來幾聲狗吠……
只有金家母子相對垂淚,倉皇無言。
鄒氏一雙眼睛紅腫的像是爛桃兒,哭得太多太久,已經流不出眼淚來了,只呆坐在燈前,恍若失魂。
金裕也好不了多少。
只是半日時間罷了,從前那種意氣風發的風儀便徹底遠離了他,取而代之的是頹喪與絕望。
完了。
一切都完了。
舉人功名沒了,又被石筠親口點評為不孝不義之徒,他這輩子都別想入仕了。
等明天書院知道消息,只怕馬上就要把他逐出師門。
不能考功名,不能入仕為官,叫他做什麽?
像那些大字不識幾個的村夫一樣下地勞碌,地裏刨食嗎?
不!
他金裕堂堂舉人,怎麽能淪落到那等境地?!
還有西堡村……
他到底不是傻子,知道自己從前退婚西堡村大姓姜家的女孩深深得罪了姜家人,可那時候他有舉人功名倚仗,自然不怕,但是現在——
沒了功名身份,裏正多得是辦法拿捏他!
金裕想到此處,心頭的不安便如同浪潮翻湧,看了眼旁邊宛如木偶的母親,他顫聲道:“娘,我們還是搬走吧……”
鄒氏木然的轉過頭去,雙目無神,語調宛如遊絲:“我們能搬到哪兒去呢?搬家不要錢嗎?”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當初金裕中了舉人,有多少人主動上門送禮,今天就有多少人上門做客,話也簡單:“從前借的那筆銀子,您手頭寬裕的話,趕緊給還上?”
金裕當然不想還,進了嘴裏的肥肉,哪裏能再吐出去?
可是隨隨便便就能送錢投資的人,當然不會是鄉間農夫,起碼也是條地頭蛇,金裕沒了功名,他們有一千種辦法叫他把吃下去的吐出來!
趁早還上,這事兒就算結束了,要是想跟他們耍橫的,他們比你更橫!
金家孤兒寡母,又跟西堡村人不睦,當然不敢遲疑,老老實實的把吃進去的吐出來,眼見著剛富裕起來的家庭馬上破產……
至於搬走,又能往哪兒搬?
他們的名籍都在西堡村,想要走,必得經過裏正——可裏正哪裏是這麽容易松口的?
至於老家……
要不是在老家混不下去了,誰會想背井離鄉!
當年金裕的爹病重,看病要把家底都耗空了,人也沒救過來,以後留下孤兒寡母怎麽辦?
金家人就想了個損法子——讓金父去借錢。
親朋好友,同村故舊,沒有寫借條這個事兒,尤其金父還算是個讀書人,誰能想到他會賴賬呢?
沒過多久金父死了,被他借錢的人傻眼了,上門一看家徒四壁,只留下母子倆哭得跟淚人似的,怎麽張得開嘴要錢?
算了算了,自認倒黴吧!
只是天底下哪有不透風的墻,一個兩個也就罷了,金父借了那麽多人,債主們之間也不乏彼此熟悉的,聚在一起喝酒的時候說起來,可不就回過味兒來了嗎。
能被金父騙的,只能是信得過他的人,如是一來,金家人的名聲也就徹底臭了,鄒氏母子去給金父上墳,就發現有人把金父的墳墓當成公共廁所用了……
鄒氏且氣且惱,心知已經將人得罪死了,即便再把錢還回去,也落不到什麽好兒,索性厚著臉皮忍了,到裏正那兒一哭二鬧三上吊,搞了母子倆的名籍出來,遠走他鄉將戶口落到了西堡村這兒。
他們這一走也就是十幾年,當年的債主肯定沒死光,再這麽灰溜溜的搬回去?
唾沫星子也能把他們淹死!
走,無處可去;
留,風雨加身。
金裕母子倆進退兩難,一夜無眠。
就這麽枯坐了一宿,到第二天,便有人來叫金裕,硬邦邦的丟下一句:“裏正找你說話!”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