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會議結束之後, 王侍郎令有些話想說,便單獨前去求見李世民——待到魏王俯首之後,他想親自去主持撫民諸事。
倒不是說諸多文官幕僚當中獨獨只有他思慮周全, 但是就安民之要一事,王侍郎是當仁不讓。
侍從前去通傳,不多時, 又出門相請:“主公請先生入內敘話。”
王侍郎沖他點點頭,轉入內堂之後解去身上大氅的功夫,卻見李嶠穿一身石青色窄袖圓領袍過來, 他大抵是從校場來的,額頭上尤且帶著幾分薄汗。
兩人停下來寒暄幾句,又一道往內室去面見秦王,真的進去之後, 卻發覺余盈盈竟然早在此處, 蕭明澤跪坐在東側香爐邊,正半卷著衣袖, 用香鏟處置燃盡的香灰。
王侍郎心下暗奇,卻聽上首秦王當先同李嶠道:“我已經決意使余參軍往魏王處勸降,又怕她此去有失, 便打算讓你率領三千精騎與之同行。”
這個“余參軍”,顯然說的便是余盈盈了。
李嶠聽罷微露訝色:“倒不是我不願陪同義姐走這一遭,只是兄長特意使人前去勸降, 只怕有些小題大做了吧?”
王侍郎在側, 也不由得道:“魏王絕非心智冷硬之人,如今天下大勢接近明朗, 他丟了德州這個後方,又無力南征, 缺衣少食,進退維谷,斷然沒有繼續角逐帝位的可能,投降不過是早晚之事,主公又何必專程派人前去勸降?”
李世民並不隱瞞,開門見山道:“因為我要的不僅僅是魏王投降,我還要魏王妃常氏的項上人頭,我要魏王向元妃余氏墳塋方向叩首,自此退居二線,不復掌權,以慰余氏之心!”
王侍郎聽得神色微變。
魏王妃常氏的人頭——當初天子以問罪常家余孽的名義,責令魏王交出魏王妃,他尚且不肯從命,如今秦王下令,他便肯嗎?
他好歹也曾經在魏王帳中聽事,對於其秉性有所了解,果敢剛毅四個字魏王沾不上邊兒,但是魏王卻又死要面子,將顏面看得極重。
倘若只逼迫魏王投降,再給個為保全軍民性命不得已而為之的理由給他,魏王九成九就投降了,可若是再加上秦王提出的這些條件……
只怕就未必了!
王侍郎有心想勸,能簡單達成的目的,何必搞得如此復雜。
然而李世民甚至於沒等到他開口,便猛地一擡手,斷然道:“當日我與盈盈結為兄妹,便定下了此約!她輔佐我成就大業,我為她報余家與余妃之仇,如今我業已功成,哪裏有背信棄諾的道理?若是如此,豈不叫天下人恥笑!”
又轉頭看向李嶠:“義弟若是不願前往,我便差遣其余人與同行。”
李嶠正色道:“我既然稱呼義姐一聲姐姐,又豈能不盡到做弟弟的義務?哪有姐姐前去為至親尋仇,做弟弟的卻置若罔聞的道理!”
王侍郎饒是有千言萬語想講,見狀也都咽了回去,此情此景,他還有什麽話好說呢!
余盈盈本就是聰慧女子,怎麽會看不清眼下的局勢?
只要稍稍再加一把力,魏王熬不過去,便會獻降,但因為她的緣故,生加了許多條件上去,這原本十拿九穩的事情,只怕就要橫生枝節……
可要是真的讓她去“顧全大體”,主動說不必如此,她卻也實在說不出這樣的話。
因為常氏的驕悍,她的姑母盛年而亡,余家幾乎血脈斷絕,這樣的仇怨,又讓她如何能放得下?
可是義兄卻連轉瞬的遲疑都沒有,便毫不猶豫的做出了抉擇,義弟更是全然不曾在意此去的風險,毅然決定與她同行,這樣的關切與擔當,又怎麽能不讓人為之動容!
親生兄弟也不過如此了!
余盈盈這樣剛強的人,也不禁淚盈於睫,當下鄭重拜道:“余氏女在此,代余氏全家,拜謝二位兄弟了!”
蕭明澤近前去將她扶起,笑道:“你這麽說,才真是生分了呢,‘落地為兄弟,何必骨肉親’!”
余盈盈與李嶠各去收拾行裝,蕭明澤也往余盈盈處去幫忙。
李世民等著王侍郎送了那幾人後再度回來,卻輕笑道:“先生,我是不是太過兒女情長了?總覺得好像是在用江湖兒女的意氣來處事呢!”
王侍郎又是無奈,又是好笑。
他想說:原來您也知道啊。
罷了罷了,懂得反思,總也是個很好的開始。
只是他這話還沒說出口,就聽秦王理直氣壯、得意洋洋的道:“不過我是不會改的,先生還是早點適應一下吧!”
王侍郎:“……”
栓Q!
反思了,但沒完全反思!
……
自從順州與陪都停戰之後,先前前去投奔魏王的那些官民,尤其是官宦勛貴,便陸續被魏王轉移到了慶州,魏王自己也隨之東歸,只留下魏王世子李天榮率軍駐守順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