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地震

“北京時間3月28日早7時55分,風城漾水縣(北緯25.86度,東經99.80度)發生5.3級地震,震源深度12千米。根據地震應急預案,省地震局立即啟動三級應急響應,將於9時30分召開新聞發布會......”

不同於車載廣播中用冷靜聲音報道的嚴峻災情,距震區不過四十公裏的風城市南片區安然無恙,李景恪正開車從家出來。

經過泰安大橋時,橋上車流如織,賣花環的老婆婆在人行道上蹣跚步行,西洱河面上被紫色落日照得波光粼粼,大橋吊杆的陰影飛速從李景恪平視前方的臉上掠過。

算上此時的重播,從早到晚的一天內,他已經聽過不止三遍漾水的地震新聞。

因為相距不過四十公裏,所以自早上那場5級以上的地震到之後的數次余震,李景恪在相對遙遠卻不夠遙遠的家和工作室中,都體驗到了地動山搖般的強烈震感。

一段輕音樂過後,新聞播報仍在繼續。

電台廣播裏的男聲普通話標準,對今年以來發生在全省地區的有感地震和破壞性地震進行了總結:總計大大小小上百次的地震中,最嚴重的當屬今天發生在我市的這一次,據統計目前已有七個鄉鎮不同程度受災,暫無人員傷亡,需做好山體滑坡等自然災害應急準備,震中情況可能仍不算安全。

風城經常地震,為消除恐慌和減少損失做過很多科普,每一次的講解都大同小異,人們已經習以為常。

李景恪擰了擰眉,伸手將旋轉按鈕轉兩格,又隨機調出了一档沙龍訪談節目,正介紹新聞傳播相關知識。

“都說新聞改變世界,傳播改變人生......”

轉過一個盤旋的路口,李景恪臉上雖然沒有展現出不耐煩的情緒,但他一邊接起扶手盒裏震動的手機,一邊直接把無聊的車載廣播關掉了。

他要去古城區見一個外地客戶。

時年三十歲的李景恪前兩年跟人合開了一家影視制作公司,如今公司在市裏的坐班員工不算多,但收入還算可觀,主接外省開價更高的大項目。

哪怕放在早幾年,這都是不能想象的事。

要按當年他的養父池振茂的說法——福利院出來的孩子,缺陷人格,地痞流氓,天生爛命。現在這些,算是他這輩子都別想企及和擁有的一切。

李景恪偶爾回想起來甚至覺得有趣,池振茂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可以說扔就扔,他一個只在池家當過五年倒黴兒子的養子又算得了什麽。

其實池振茂說的沒錯。

他們認為李景恪是為了向他們證明自己並耀武揚威才走到今天,才是對李景恪最大的誤解。

李景恪逢人只會微笑著說:“有貴人相助,順勢而為,運氣好吧。”

三月底剛過春分,左側連綿的群山如拱似屏,頂上的積雪還沒融化,一片白雪皚皚。朝北那幾座山峰上卻獨壓著片黑沉沉的烏雲,越往古城方向天色越暗起來,空中開始飄著細雨。

地動山搖的感覺又來了,地震序列依然在持續活動,即便關掉廣播新聞也能令人無比清晰地感知。

車開在路上仿佛拿著手柄在玩末日遊戲,周圍光線昏暗,風雨交加,一不小心就要山崩地裂。李景恪在一個紅燈路口停下,打開了擋風玻璃的雨刷,從中控台上拿了根煙點燃,才抽沒兩口,又打開車窗讓風刮進來。

車裏煙霧被吹得四散,也被震得四散,他深吸一口氣,肺裏很快變得清潤冰涼。

擺在一旁的手機屏幕在電話掛斷後還亮著,李景恪點開信息彈窗那一欄,滑動向下點進第五條白框,一連串信息內容再一次暴露在眼前。

最新兩條信息發送時間是早上,地震發生後的十五分鐘內。

池燦:

今天 08:05

“我回來實習了。”

今天 08:09

“漾水地震了,我們被安排去支援報道,信號不好可能基本接不到電話,不用打電話,別擔心。”

李景恪垂眼看著手機屏幕,時隔十多個小時第二遍看卻低笑了一聲。

上方緊挨的短信是一起映入眼簾的。

池燦:

前天 23:04

“我有男朋友了。”

前方紅燈變綠,李景恪繼續抽著煙,眯眼腳踩油門把車開了出去。

同城四十公裏外,池燦穿著防風雨衣從前線撤離時,手心按著胸口常年貼身佩戴的那枚小小的玉佩,紅繩貼在白皙的頸側露出來了點。

他腳下的大地顫顫巍巍,底下成片的油菜花東倒西歪,和周邊倒塌露出紅褐色地基的居民房屋成鮮明對比,遠處青黛色的山群上樹木繁茂,似乎都搖晃出了重影。

盡管風城人對地震早已見怪不怪。災難也令世界分崩離析。

好在經過一天救援排查,目前暫無人員傷亡。

漾水處在震中,雖然仍在發生地震,但根據專家綜合分析,所有余震都屬於正常余震序列衰減活動,再發生較大地震的可能性不大。剛剛帶教領導張老師接到消息後,把他們三個實習生一起叫了回來,出來忙了一整天,也該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