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可以不吃飯

“松手。”李景恪這一次放緩了語調,但依然復述道。

池燦松了松手,卻沒舍得放,揪著李景恪的外套袖口,眼神倉皇又有著難以言喻的絕望。

“去拿上你的行李過來,”李景恪看著他說,“只有五分鐘,最後一次機會。”

這下池燦聽懂了,他只愣了兩秒,背著書包就上台階往屋子裏跑,急急忙忙中,余光裏還看見了大伯家鐵門上的那個凹陷處反著光。

池燦顧不上看充滿煙熏味的屋子裏還有誰,拖著他的小箱子就折返回去找李景恪,那個唯一答應了要收下他的人。

夜晚的鄉間萬籟俱寂,過了大伯家門前的池塘,非主幹道上路燈都很少,池燦心情忐忑地邁步跟著走在後面,李景恪在他眼裏變成了一團高大而黢黑的影子,只有手裏夾著的煙冒出火星,隨著步伐起伏像只飛動的紅色螢火蟲。

池燦很想問他們還要走多久,但能認清現實的聰明人仍然學會了緊閉嘴巴,不去招人討厭,而是要惹人憐愛一點。

如果李景恪現在就把他扔在這荒郊野外裏,他可能就得去天上見媽媽了。

雖然見媽媽很好,但池燦更想吃東西和躺進溫暖的被窩裏睡一覺。

出了這條蜿蜒曲折的分岔路,他們終於停了下來。

池燦站在冷風口裏瑟縮著肩膀,看李景恪去樹下那一片黑漆漆的地方不知道要幹什麽,直到一束刺眼的強光打來,轟隆隆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眨眼間李景恪就騎著摩托車一晃而過,最後停靠在馬路邊。

“還不過來?”李景恪出聲說道,聲音在風裏很冷。

“來了,哥哥。”池燦囁嚅著,把箱子拖得噼裏啪啦響。

李景恪像是等得不耐煩了,從車上下來,一把拿過他的箱子,弄得池燦又是一踉蹌,顯得冒冒失失的。

李景恪瞥他一眼:“這麽喜歡給人磕頭下跪?”

想起之前在大伯家門前的狼狽,池燦把書包肩帶捏得很緊,呆呆站在一邊等著,喉嚨幹澀沒有說話。

李景恪敲了敲煙,吸完最後一口,說:“上來。”

終於弄好了,李景恪率先跨腿騎上摩托。

池燦雙手抱著自己的書包,他的小箱子被捆放到了車座尾。終於上了李景恪的摩托車,他還沒有完全坐穩,車子就轟隆一聲上了路,他往後一仰,又一不小心重重撞到了李景恪的後背上,心都快飛出去。

深夜溫度又降低不少,風從池燦全身刮過,卻沒有一開始那樣討厭了,可能因為感覺自己已經有了著落。

他躲在李景恪身後,臉很輕地順勢貼著李景恪後背。李景恪的外套觸碰起來雖然冰涼,但透過衣服身體裏的熱源還是傳出來,池燦感覺沒那麽冷了,側臉看著熟悉又陌生的這片飛速掠過的天地,廣袤田野外仿佛是叫人逃不出去的巍峨高山。

照在他們頭頂和後背的是月光。

——天上還有輪薄薄的圓月,像張脆餅,池燦吞咽著口水。

摩托車的速度很快,呼啦呼啦沒多久周圍忽然亮堂起來,李景恪住在風城鎮上,在一片居民聚集區裏。

下車後,池燦才從方才那種短暫的飛馳人生裏落了地,有了暈頭轉向的感覺,臆想的脆餅也不復存在。

李景恪將摩托車停在一旁,提下池燦那只貼滿了卡通畫的行李箱,徑直走到就在路邊的房屋入口開了門,把手裏的東西先扔進屋裏。

他轉頭回來,對池燦說道:“自己先進去。”

池燦埋頭蹲在了地上,聽見李景恪的聲音擡起了頭,臉上還皺著,他很難受,看著李景恪又把鑰匙插進摩托車的啟動開關,腿一跨像要走。

他連忙站起來,跑上去站在車頭前,悶聲悶氣地問:“你去哪裏啊?”他又連忙補充稱呼,“哥……”

李景恪眯眼看著他,眼神裏並不是在打量,而是仿佛直直穿過了池燦,一眼就能看透他過去十五年未經過風雨、也不懂苦難的人生。

池燦曾經什麽都有,最不缺愛,一朝之間也都猝然沒有了。

這是天大的打擊,令他想蜷縮手腳,變小回去,回到最初的母體受到庇護,卻不得不面對現實,在這個不知好壞的哥哥面前下意識變得軟弱,好像就會不受傷害。

李景恪伸手探了一下他的額頭,手掌溫暖又有些粗礪:“不舒服?”

比池燦開口更先回答李景恪的,是池燦肚子裏咕咕咕的叫聲。

“餓了?”李景恪笑了笑。

借著街邊暗黃的光,池燦第一次近距離擡眼看李景恪,看到李景恪的下巴,平直的嘴角、筆挺的鼻梁和漆黑深邃的眼睛,臉上帶著淡淡笑意,不達眼底。

他不記得李景恪比他大多少歲了,但李景恪在他的世界裏是大人的象征,是眼下他唯一可以依附的哥哥。

池燦掃過一眼很快又移開,低聲回答:“我在中午之後就沒吃過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