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你為什麽不推開我

池燦背靠著門呆坐一小會兒,趁機擡手摸平頭發整理衣服的時候也沒注意,手肘頂到門上,頓時哐當一響,在寂靜的屋裏屋外都尤為突兀,聲音大得驚人。

微暗的天色下,樓裏亮著或白或黃的照明燈,四處都有人聲響動,噼啪哐啷。

只這一聲令天井裏本就凝滯僵持的氛圍更雪上加霜。

許如桔知道如今再多說什麽都沒有用了,她看著李景恪低斂著的眉眼,這麽多年似乎讀懂過,卻終究似是而非、無法看清,竟也有些恍惚起來。

大約十八年前,李景恪被池正茂從那家快倒了的福利院帶回風城,收做養子,許如桔便認識了他。對從有記憶起就沒有父母,待著的福利院落魄得只剩幾個佛教義工的孤兒來說,能被家庭收養無論如何都是件天大的好事幸事。如今回頭再看,倒是只讓人冷冷發笑。

池正茂是心血來潮想要兒子,而原本還沒有生育打算的陳英則是毫不知情,被迫接受了這個突如其來的養子。

第二年她生下池燦,早已有了自己的打算,更沒有心情多管池家那些破事。

那一年,剛上初中的許如桔和李景恪同校不同級,年紀比他大兩歲,兩人連話也沒說過。但那天她又在放學路上撞見同班同學被人堵在路上敲詐勒索,為首的就是池家大伯那個張狂跋扈臭名遠揚的兒子。許如桔也常遭騷擾,心驚膽戰地往回走,碰著身軀嶙峋但長得很高的李景恪,是一時情急才找的他。

她不得不承認,那一瞬間並沒有替李景恪考慮過將要面對的後果——李景恪在池家過得不好,冬天也只有兩件薄得貼身的單衣,黑發下後頸脊骨凸出,沉默而木訥,心中應該有很多怨恨——她對上那雙眼睛,莫名篤定李景恪會幫她。

李景恪不全是為了幫她,更為給自己一個了結。

只是也是到了後來才知道,人生沒有了結可言,既沒有那麽容易死,也找不到為什麽被生下來的答案。一旦與人產生關系就勢必帶出恩與怨,生死之間也牽連不斷。

阿奶下葬後逐漸進入雨季,天黑得不快,但山上烏雲壓頂。許如桔再對著李景恪這雙似乎無波無瀾的眼睛,竟然已不忍多看。

她嘆了口氣,說道:“我跟你認識將近二十年,知道你是什麽樣的人……但你和其他人,任何人在一起都可以,為什麽非得是……池燦他不是你弟弟嗎?他的人生才剛開始,不可能永遠只待在這個大山圍繞的地方,當年他才那麽小,也沒有做過對不起你的事——”

“小桔,”李景恪打斷了她,聲音帶著感冒沒好的喑啞,說道,“你可能誤會了,我和池燦沒有在一起,也沒有像你以為的那樣我要綁了他在這裏,替別人贖罪。”

“但池燦有權決定他自己想要什麽,”他無所謂地笑了一下,“要去哪裏,跟誰一起,都是他自己的事。”

許如桔皺緊的眉頭沒松,卻已經不知道該再說些什麽,又能站在什麽立場繼續反駁。

“我下個月就去昆明了,這邊房子過幾天就退,”她最後仍然把這趟過來要說的話說了,多提了一句,“下個月池燦也考完試了,聽說月中池文茂會從北京回來看一趟。”

李景恪扯扯嘴角說:“他回不回都一個樣。”

許如桔說:“你知道了就行。”

再打開那張門的時候,池燦已經站起來,手上拿著錢,徘徊在門邊仿佛要出去,卻一直都只在這門邊晃悠。

池燦心猛地一跳,看著李景恪和許如桔都在門外。他們談了不短的時間,在池燦看來是如此漫長和煎熬,而此刻兩人的神色都說不上很好,至少並非愉快。

“池燦,”許如桔先開的口,“還沒吃晚飯,是不是肚子餓了,小桔姐帶你出去吃一頓。”

池燦看了眼並不出聲的李景恪,緩慢回神,說道:“謝謝小桔姐,不用了,我正打算出門買飯呢,我哥他感冒了。”

“我之後就不在風城了,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再回來看你,”許如桔笑了笑,說,“再請你吃頓飯,不行麽?”

李景恪用眼神示意著,也開口道:“去吧。”

池燦往外走了幾步,見李景恪沒有要走動同去的意思,有些不解地問:“哥,那你呢?我們一起。”

許如桔說:“你哥哥不跟我們一塊去了——”

“剛剛來了電話,臨時有點急事。”李景恪解釋。

池燦在他們一人一句的來回下弄得昏了頭,心中隱約覺得奇怪又不安,能想到的只有他剛才在和李景恪接吻,而恰好趕來的許如桔發現了他們的事情。

他還是轉頭看了李景恪一眼,李景恪按了下他的腦袋,神色平和,然後走進屋子。

跟著許如桔還是在當初那家酸湯豬腳火鍋店坐下,池燦心不在焉地看著桌面,來之前執意從書包拿了手機和鑰匙,這會兒校服褲兜裏沉甸甸往下垂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