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噓

他們在酒吧裏一晚上就喝了那壺果茶,楊鈞回去時和池燦依然順路,出了酒吧,風城不像北京處處高樓林立、燈火輝煌,大晚上的路邊只有路燈幾盞,河面吹來徐徐冷風。

池燦有些頭暈,心燒得厲害,走在楊鈞靠後一點的位置晃了晃腦袋。

他在李景恪那裏喝的兩口酒味道一點也不好,大概度數不低,當時剛喝下去沒感覺,池燦是裝醉犯下的事,現在後勁上來直湧頭頂,跟著湧上來的還有那無比清晰的記憶。

池燦暈眩的腦海裏回現著自己被按在桌下時的模樣,李景恪的手扣在他後頸的位置,時不時往上插進發間,揪住他的頭發。李景恪垂眼看著他,他含得很深,很不知羞恥。而李景恪偶爾把指腹從後碰到他的耳朵輕輕揉搓時,像是一種只有池燦能領會的誇獎。池燦會聽見李景恪稍重一點的呼吸,感覺到筋絡隱隱跳動,動作於無形中變得強硬。

這種失控與否只和池燦有關。

他渾身發熱臉頰滾燙,思維遲鈍地走過從前常常看鳥的河岸,和楊鈞壓了一路馬路才被扶著回了單位宿舍。

經過宿舍樓前那一段樹影幢幢的小路時,池燦忽然含混出聲問道:“楊鈞,你今天說我哥有喜歡的人了……喜歡什麽人?”

“我瞎說的。”

楊鈞一路上早就越想越不對勁,當年池文鵬和他一個班,那群人嘴巴從沒停過,李景恪在風城的舊聞逸事他聽過不少,周圍關於同性戀的風言風語也由此而來。

如果不是因為有池燦這個朋友,楊鈞可能同樣難以對李景恪改觀。

眼下就更不同了,楊鈞覺得自己的猜測十分大膽又危險。池燦這個兜不住事的大漏勺看起來總像在狀況之外,依賴他哥情有可原,他哥卻總這麽愛管他,著實不簡單。情況很微妙。

楊鈞很難理解他們這個,打算以後還是閉上嘴更好。他回想高三那年李景恪到酒吧來接池燦,再一看此時此刻,池燦要是沒和他哥鬧矛盾,就不會出來酒吧喝酒,現在扶著池燦的也就不能是他了。

“你說的那個不是一夜情的男朋友呢,”楊鈞沒好氣地說,“他帶你喝了酒,居然自己先跑了啊。”

如果是真的,第一個上李景恪暗殺名單的也得是池燦的這個男朋友了。

楊鈞放下心來,不再擔心剛才被李景恪看見自己和池燦在一塊兒喝了茶,左右怪不到他頭上。

“噓。”池燦拿食指抵在唇上,一臉神秘兮兮不可言說的樣子。

池燦這晚倒頭就睡在了宿舍的床上,連衣服也沒脫,被子從頭蓋到了腳。

等那一點點酒勁退下去,他半夜跟著驚醒一回,半睜著眼盯著墻上的光暈看了看,大腦也已經經過清空,覺得身邊冷冰冰的。

他在意識散去之前想了李景恪,很想李景恪,想到不高興起來……李景恪討厭。

雖然李景恪討厭,但池燦第二天一早起來,便開始著手處理屋子裏那堆亂糟糟的東西,一一收回行李箱裏。

接到台裏臨時加班開會的通知前,池燦正將最後一摞書從陽台邊擡進來,出了滿頭大汗。

正好退宿申請和交接表要提前填寫,忙完一天快下班之際,池燦從公共文件夾下載了表格,填完就掃描了一份發給領導和行政後勤的同事了。

領導見此關心地問道那是要搬去哪裏,池燦如實回答了,雖然稍經粉飾:“我還是回家住去了,我哥叫我搬回去。”

晚上在食堂吃完飯,回宿舍的路上,林輝也得知了池燦下個星期就要搬出宿舍的消息,他深感那天自己的唐突,這回識趣地沒有再多問,只是笑了笑說:“我那屋的水管一時半會是休不好了,行政剛給解決,說等你搬走,我就能搬去你那間,真是救我一命啊。”

“水管還沒修好麽,”池燦說道,“我那間屋子是好的,到時候我清走東西,你就能搬進來了。”

“你搬的時候叫我,我來幫你。”

“謝謝啊,不過其實不用,”池燦說,“地方很近,我到時候隨便叫個車就能拉走。”

雖然地方離得很近,路程二十分鐘都不需要,但池燦覺得自己一個人搬還是很困難的,他回去後坐在椅子上休息了一會兒,掏出手機搗鼓起來。

像之前每一次拿起手機盯著李景恪的對話框或電話號碼看,池燦還沒改過習慣,仍然盯著看了好久。

因為李景恪從前跟他打視頻電話從不開攝像頭,手機上那個小孔的背後仿佛是個很深的、聯結著兩個處於不同空間的人的黑洞,代表著李景恪的雙眼在看他。

池燦不知道自己這麽盯著屏幕的時候,李景恪有沒有和他一樣,也在看他。

李景恪不喜歡他似是而非的短信,不喜歡讀書人的拿腔拿調,他看著昨晚過後沒動靜的對話框,決定少賭氣,也已經沒有賭氣的必要,卻不知道怎麽打字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