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人生中的常量

池燦盯著前方車玻璃外的那盞路燈,腦袋沒有動。

但車門被打開了,池燦從余光裏感覺到了李景恪靠近過來。李景恪沉默不語,在看著他。

他其實把話問出口後就後悔了,如坐針氈,此刻試著微微轉頭去看李景恪,短短幾秒內腦子裏瞎想了很多,想到李景恪會不會是聽了他的話,正好求之不得順勢而為,是來讓他下車滾蛋的。

李景恪伸來一只手剛碰到池燦右邊胳膊,池燦像是再也忍不住了,瞬間縮回手臂一躲,緊緊捏著身上的安全帶,對李景恪說:“我系好安全帶了,不下車。”

酒店門口的停車坪並不大,旁邊有人開車離開,池燦眼睛被車燈晃得模糊,眨一下好像都很艱難。

“你要是讓我下車的話,我就趴到引擎蓋上去,今晚就睡在那裏了,讓你也走不了了!”池燦語速很快,有些急促,不清楚自己說的話過沒過腦子,但就是要說,恨不得大喊出來,“到時候他們就都會知道我們在鬧分手。”

李景恪收回搭在車門邊的那只手,心口沒由來發緊,失笑道:“誰在跟誰鬧分手?”

他俯下身來,仍然輕而易舉地一把握住了池燦的手臂。

像搞不懂池燦剛才在露天花園裏突然說“永遠”一樣,李景恪不知道池燦此刻又在想些什麽。池燦邊可憐兮兮地認為他是要分手、要趕他下車,又邊賴在車上不走,說威脅的話。

雖然玉佩不是第一天不戴的,也不是他第一天知道被拿走了的。

百折不撓、傷心也傷心得短暫的池燦很會生氣,很會反思,同樣很會道歉,有愛人的無限勇氣。今天討要不到的東西,池燦可以明天再來,每天都來。

“你要跟我分手。”池燦緊挨在座椅靠背上,聲音變得低起來。

“誰說的啊。”李景恪笑了一聲,穿過池燦的手臂,按下按扣松開了他身上的安全帶。

他探身進來後臉上背光,近距離盯著池燦的眼睛,問池燦:“又沒談過戀愛,怎麽能叫分手?”

池燦呆住了,鎖緊起眉頭,呼吸時胸腔有點帶顫,抓著安全帶和李景恪的手一口咬定說:“就是談了,你現在拿了我的寶寶佛玉佩,還要把我趕下車,就是要跟我分手——”

他聲音本來是越說越大的,聽見遠處有人從酒店出來的腳步聲,立即又低了下去。

李景恪長時間彎著腰,像是累得無聲嘆了口氣。狹小的空間裏他身上的酒氣雖然很淡,但依然縈繞在兩人的呼吸之間,可池燦看起來好像被頭上一片烏雲籠罩,陷入傷心,就是聞不到。

“沒人要把你趕下車,”李景恪反而先笑起來,手指掐著池燦的兩腮說,“跑來這裏系上安全帶就不打算走了,想等著酒駕了直接把你哥送進去是吧。”

他起身往車門上靠了靠:“正好當分手大禮?”

池燦仰起頭和李景恪對視著,半晌仿佛終於弄明白了,只好安安靜靜地松手回來,然後下了車。

但李景恪一直攔在了車門邊,他進也不行,退也不行。

“哥......”池燦沒辦法了,忽然抽氣了兩聲,說,“小桔姐和別人總問你對我好嗎,你跟李景恪關系好嗎,我還總說好。”

池燦說著說著,踩在停車坪凹凸不平的石磚上不小心要往旁邊歪去,李景恪見了連忙擡手,一下攬住了池燦的腰。

“你現在對我好差,和以前根本不一樣,”池燦被抱緊了,在李景恪耳邊崩潰地說,“如果你真的決定了,那也行,你也一輩子別想結婚,我每天都住家裏。”

李景恪撫摸著池燦的後背,低聲說:“本來就不結婚,你在家裏,我還和誰啊。”

池燦聽不懂,繼續抽泣說:“你如果不要我的愛了,我以後就不給你了。”

不再給的前提是李景恪明明白白對他說不要了,李景恪沉默下來,池燦絕望地默認李景恪認同,又覺得應該默認李景恪反對,他想推開李景恪,雙手卻抱李景恪抱得更牢。

半晌,李景恪開口問道:“你不是說的永遠嗎,池燦。”

他聲音有些低啞,眼睛看出去望見不遠處酒店二層燈火輝煌,看見的卻不是自己在名利場中虛與委蛇、應付奉承或低頭認虧,而是越過燈火之後,偌大的風城在夜空下黑影幢幢,那時的李景恪還在餐風咽露,為明天該如何活下去而思索,又不再思索。

那不像上輩子的事,曾幾何時,李景恪站在此處,再低頭看向池燦。

也許李景恪就算沒有池燦也是可以的,李景恪沒有池燦的時候沒覺得有多差,活得也瀟灑,沒覺得如今這些能得到的東西他得不到,金錢、名譽、地位和身體,只要貪心多一點,往上爬就好了。

李景恪在放手讓池燦去北京的那一刻,必然想到過,池燦將來可能會以何種方式離開他。人生中發生的事總是循環往復,如出一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