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二更)◎

成親的日子定在三月初八。

在年前的最後一日,宮中命人送來的聘禮正式到了公孫家府上。

天家娶媳,排場自不會小,一箱又一箱的獸皮彩錦、金銀珠寶成堆擡進公孫家的門,趙氏在邊上瞧著,總算露出了幾日來唯一一次真心實意的笑。

雖沒有正式清點,但看這數目便知,這些聘禮合起來,覆蓋她賠出去的嫁妝,早已是綽綽有余。

她滿心歡喜,打算將這些聘禮的單子盡數收好,將來好留給她的幾個孩子,不想,手還沒碰到那幾張大紅底色的禮單,東西便先落入了公孫雲平掌中。

“那九皇子是個不成器的,將來也許要打媳婦嫁妝的主意也說不準,這些東西,我們先替孩子管好,等日後她真的有了難處,也可拿來給她救濟。”

“可家中財務不是向來由我掌管?夫君把單子收走,是怕我將來會動手腳不成?迢迢也是我的女兒……”

“說過多少次了,不許再叫迢迢!”

陡然被他呵斥,趙氏的好臉色登時也全部褪去:“公孫雲平,你這究竟是什麽意思?女兒的嫁妝我出,送到我們家的聘禮,我就一滴也沾不得,是嗎?”

“若是玉珍也願意嫁給九皇子,今日這些聘禮,我也會紋絲不動地交到她的手中。”公孫雲平冷聲,與她說的明明白白。

他到底是清楚,嫁給那個廢物紈絝,需要面臨的是怎樣艱險的一生。即便是給女兒貼再多的錢財,也換不回她的一世安寧。

趙氏站在他身後,眼睜睜看著他和那些聘禮的單子就這麽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中,心下悉數皆是不甘。

而年前最後一日才被允許出門走動的公孫玉珍,來到廳中見到自己的母親滿面愁容,不免關切道:“母親這是怎麽了?”

“玉珍,母親這日子真是沒法過了!”她靠在女兒懷裏,將公孫遙的嫁妝與聘禮之事,悉數告知年輕的女兒。

公孫玉珍聽到那些嫁妝的數目時,已經瞠目咋舌,不想再聽到聘禮的豐富,又訝異地合不攏嘴。

“母親,嫁去皇家真能得這麽多的聘禮?”

“聘禮多有何用?那是拿命換來的!”

趙氏脫口而出的真相,頓時叫她自己陷入了沉思。

是啊,公孫遙是拿命才換來這麽多的聘禮,若是換成是她的玉珍,她願意嗎?

她定然是不願意的。

要她眼睜睜看著女兒去送死,她才做不到。

所以,便當貼給公孫遙的那些嫁妝,是買她一條賤命,救她女兒的吧。

畢竟當初進宮,那淑妃娘娘說了,最中意的還要屬她的玉珍。

若真是要玉珍出嫁,便是金山銀山的聘禮,她也不幹。

如是想著,趙氏才總算心頭舒暢了許多,握緊公孫玉珍的手,篤定道:“玉珍,接下來,母親一定會為你找一門世上最好的親事,保你一輩子都能安穩地享受榮華富貴。不過是一時的錢財,咱們且看那以後的日子,定是我們笑到最後!”

公孫玉珍堅定地點點頭,對自家母親,自然是信賴不已的。

聘禮風波便就這樣過去,公孫遙在一切安穩的情形下,初六便開始跟著宮裏退出來的老嬤嬤學習規矩禮儀。

三月出嫁,天不冷不熱,時候不早不晚,老嬤嬤告訴她,這是禮部和淑妃娘娘都用了心了。

公孫遙不解其意。老嬤嬤便道:“禮部選日子,定不會只選一個,那麽多良辰吉日,偏就定在陽春三月,若非淑妃娘娘貼心,便只能是九皇子自己選的了。”

“九皇子……”公孫遙這幾日已經聽老嬤嬤提起過他不下十幾回。

幾日相處下來,她覺得這位嬤嬤也是位通情達理之人,便小心翼翼地問道:“敢問嬤嬤,那九皇子,當真如傳聞中所言……”

整日遊手好閑,無所事事嗎?

未盡之意,嬤嬤自然從她杏仁大的雙眸中洞悉。

她噙了笑,一如既往地和善道:“姑娘可知,帝王之家,有時太聰明也未必是件好事?”

“我從前是在賢妃娘娘宮裏伺候的,賢妃娘娘當時是陛下最愛的解語花,可惜……”

可惜在接連生了一兒一女都夭折之後,她也郁郁而終了,去時不過二十五。

老嬤嬤的眼睛渾濁,回憶起這些往事時,眸中流轉的光暈,都比年輕一輩要慢些。

“所以啊……”她緩緩道,“我覺得九皇子未必就不好,真是個紈絝也好,假是個紈絝也好,如今誰不知曉,朝堂局勢瞬息萬變,那幾個得力能幹的皇子,誰都爭著出頭,到時手足相殘,頭破血流,都是必定的。九皇子只要能保住自己,保住皇子妃娘娘你和淑妃娘娘,那他就不算是個真正的紈絝,而是個有大智慧之人。”

奪嫡之時,能明哲保身,就算是個有大智慧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