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王爺他去青樓被抓了!◎

自別雲間出來, 傍晚的霞光正好潑灑在永定河沒什麽波濤的江面上,往來船夫忙碌, 搖晃的船槳不自覺在寧靜的畫卷上劃下一道道濃墨重彩的痕跡。

李懷敘望著這祥和的畫面, 忽而悲從中來,感慨道:“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這如今, 真是人心難測, 世道險惡啊!”

公孫遙正被蟬月攙扶著,要上馬車, 聞他這話,忍俊不禁地回頭。

“若是只會吟這兩句詩,就別丟人現眼了, 趕緊回家吧。”

“好。”

李懷敘無奈,自覺從蟬月手中接過對她的攙扶。

馬車在兩人坐穩之後出發, 回到瑞王府時, 原本爛漫的夕陽霞光都已經略顯黯淡, 取而代之的,是逐漸升空的皎潔彎月。

幾個時辰後, 長安城便正式敲響了宵禁的更鑼。

事先早就安好了接應的李懷敘, 在換了一身夜間方便行走的玄色衣袍後,自自家後門悄沒聲地溜出來, 悄悄沿著矮巷行走。

“蘇公子說,今日負責夜裏巡查的是右金吾衛郎將裴巡,是他的親表哥,他已經安排好, 宵禁初開始的這一個時辰, 從瑞王府去往春風樓的這一段路絕不會有人巡查, 瑞王殿下盡管放心。”

“有勞有勞。”

“沒什麽,只盼王爺事成之後,能記得我們的好。”

“那是自然。”

李懷敘拍了拍那人的肩膀,眸中欣賞不言而喻。

兩人一路摸著黑,沿著長安城犄角耷旯的各種矮巷行走,走了快有半個時辰,李懷敘才總算皺了皺鼻尖。

“我聞到香味了。”

“王爺好鼻子!”那人道,“這巷子走出頭,就到平康坊了。”

平康坊,長安最大的歌姬舞姬聚集地,位於坊之東北的春風樓,是近來長安城最負盛名的風流之所。

李懷敘平日裏愛玩歸愛玩,但都是遛狗鬥鳥、摸牌抓蛐蛐之類的事,淑妃管的嚴,這一點上,絕不許他逾矩,這還是他頭一遭如此接近這種香風滿天的地方。

“這些花樓,雖然夜間都遵循著宵禁的規矩,但其實常常會留個小門,有熟門熟路的,夜裏摸著小門進去,還是能做生意的。”

領路之人儼然於此道上已經是個老手,從哪條巷子進去能走到小門,摸著黑都一清二楚。

李懷敘走著走著,便覺自己耳邊已經隱隱出現了絲竹管弦之聲,再擡頭看眼前燈火逐漸明亮的樓台,他心下了然,往領路人的手中塞了個沉甸甸的元寶。

“有勞了。”

“哪裏哪裏,能為瑞王殿下效勞,是在下之榮幸。”

那人摸著有自己手掌大的銀元寶,臉上兩坨笑意怎麽也藏不住,剛想要擡手,替他敲響這進門的暗號,卻突然,一杆銀槍橫空出世在他們眼前——

“何人膽敢宵禁犯事!”

“小姐,子時了。”

蟬月端著油燈進來,只見到公孫遙仍枕在榻上,睜著一雙比月色還要皎潔的眼睛。

她安安靜靜的,不敢多說話,只蹲到她眼前,替她默默將被子往上提了提。

“蟬月。”公孫遙抓住她的手,“都子時了嗎?”

“是。”蟬月小心翼翼道,“小姐別等了,早些睡吧。”

都子時了,人要回來,早就回來了,如今還未回來,要麽是如計劃之中,被金吾衛抓走了,要麽……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公孫遙將腦袋又往上枕了枕,“我也想睡著,可是蟬月,我睡不著。”

成親之後,李懷敘可以說幾乎是夜夜都陪在她身邊,她不知道自己是早就習慣了他的陪伴,還是因為別的,是夜翻來覆去,當真是無論如何都難入睡。

“要奴婢說,小姐何苦主動提出讓王爺去那春風樓。”蟬月道。

雖然這些時日,她眼裏看得見李懷敘對公孫遙的好,也覺得他興許真的會是個好歸宿,但這完全不妨礙她依舊認為,男人是禁不住考驗的。

他對自家小姐好,萬一只是他新婚正在興頭上怎麽辦?公孫遙親自將他推去那等地方,萬一他真的……

“若是真的,我便不要他了。”公孫遙道。

“可是……”

“蟬月,我其實,是想帶他去見娘親的。”公孫遙打住她的話。

蟬月聞言,立時便安靜地噤了聲。

公孫遙拉過她的手,要她坐在床頭陪著自己。

她從前的十幾年,日子從來過的孤僻,能說真心話的人少之又少,蟬月是一個,惠娘是另一個。

“你會不會覺得我太著急了?”公孫遙問她。

明明才成親不到兩個月,到底他是什麽樣的人,她能確定了嗎?這便帶他去看娘親,她能保證,他知道真相之後,還會同以前一樣待她嗎?

“可是我想試試。”不待蟬月回答,她又自言自語道。

“蟬月,我想信他,不論是娘親之事,還是今夜之事,我都想全心全意地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