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八十七章 認知扭曲

三十三伸手摸向了自己的腰間,彈匣還剩下最後一個,他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地向著那輛裝滿了汽油的裝甲越野車靠了過去。

不知道什麽時候,呼嘯的風裏帶上了一絲淡淡的腥味,而更讓三十三想不明白的是,自己明明帶著呼吸面罩,這股腥味還是鉆進了他的鼻腔裏面……氣味很淡很淡,淡到幾乎會讓人懷疑是自己的嗅覺器官發生了錯誤……但即便如此,這股腥味卻很難讓人忽略。

這股腥味並不陌生,三十三記得自己應該在什麽地方聞到過類似……不,應該說是一模一樣的味道,可他就是想不起來了。

三十三突然覺得自己開始頭暈,整個世界開始旋轉,鉛灰色的雲層攪動起來,似乎和大地黏連到了一起,就連身邊的裝甲越野車都化作了抽象的色塊,流動到了天空和地面的空隙之間。

世間的萬物不再有明顯的分界線,一切事物都像是被丟入了破壁機裏的水果,打碎、攪拌、混合……三十三就連自己的身體都感知不到了,唯一還保持著獨立且清晰的,就只剩下了他的自我意識。

他腦袋裏突然冒出來了一個詞——“混沌”。

……

……

失意的男孩邁著如同八十歲老人一般的步伐,蹣跚地走上天橋,靠在護欄上,望著橋下車水馬龍的大道,如織的車流一刻都未曾停歇,閃亮的車燈在高速移動被拉成了一條又一條絢麗的光帶。

遠處的高樓大廈燈火輝煌,繁華的都市即便是在深夜也不會沉眠,霓虹燈廣告牌和巨大的屏幕交相輝映,劃破夜空的客機閃爍著紅綠兩色的航行燈,一艘體積巨大的廣告飛艇緩緩掠過寫字樓的上空。

但這一切的熱鬧,都和這個已經長大成人的男孩無關。

季節已經入冬,天橋上很冷,凜冽的寒風吹得男孩身上單薄的沖鋒衣獵獵作響,他拉上了沖鋒衣的兜帽,可下一秒,兜帽就立馬被迎面吹來的風給灌滿,又給拽到了腦後。

男孩在風裏低聲嘆了口氣,不再去拉帽子,而是把手伸向了口袋。

他摸到了一件邊角圓潤的金屬物件。

他以前在讀大學的時候因為壓力大而抽過煙,但自從開始創業之後,就把煙給戒了——對於囊中羞澀的他來說,煙錢實在是一筆難以忽視的開銷……可他一直到一個星期前才知道,自己舍不得抽五塊錢一包的香煙,而那個把所有錢都丟到葡京去的那位“朋友”,在賭場裏抽的是四千八百元一支的古巴雪茄。

戒煙之後他只留了一只“芝寶”牌的打火機作為紀念,這只打火機他用了很多年,表面的做舊塗層已經被盡數磨去,露出了純銅外殼的金屬原色,上面的浮雕圖案也幾乎已經被磨平……雖然變得很舊,但手感卻要比剛剛買到的時候好了許多。

他掏出打火機,熟練的掀開蓋子,滾動砂輪——他似乎是想借著打火機的那一星半點火苗來取暖,可在清脆的“啪嗒”聲響過後,火苗卻並沒有隨之出現。

他太久沒用這只打火機了,內部儲存的煤油早就已經幹涸。

男孩原本平靜的臉上終於是流露出了一絲惱怒,他擡起手,作勢要將打火機從天橋上丟出去,可就在打火機即將離手的時候,他卻再一次將其緊緊地抓在了手心裏。

不是因為舍不得,而是擔心打火機砸到天橋下行駛的車子——如果被人抓住,他根本拿不出賠償和維修的錢來。

男孩低下頭,把腦袋埋在了臂彎裏,小聲地對自己說道:“生活總是如此痛苦嗎?還是只是小時候這樣?”

“一直如此。”他自問自答道。

這是一句很經典的電影台詞,出自《這個殺手不太冷》,作為一名舊紀元電影愛好者,柯嵐當然也看過這部電影,而且不止一次。

對於瑪蒂爾達的這句台詞,他也有著很深刻的印象。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整個幻境都出自柯嵐的記憶,如果他沒有看過這部電影的話,電影的台詞也不會出現在這個幻境了。

就連男孩的五官輪廓,都和柯嵐有著幾分相似……柯嵐甚至有一種感覺,如果自己生活在舊紀元的地球,如果自己不是一名無父無母的“生化人”,如果地球沒有毀滅……

或許,這就會是自己的生活?

不……這個男孩和性格和自己有些不搭,相比年幼時憤世嫉俗、成年後一腔熱血的男孩,柯嵐對於事物的態度要更加隨緣——說得好聽點叫隨緣,說得難聽點那就是冷漠。除非是他認為重要的事情,不然他根本不會去在乎。

這種態度和男孩的父親也不能說是完全一樣——假設一個老人摔倒在地,男孩的父親不願意去攙扶,是因為他看見過現實社會裏太多的“惡”,並且被灌輸了太多“自私”的概念,無論這種概念來自他自己還是其他人……總而言之,男孩的父親選擇袖手旁觀,是處於利益的考量。如果這件事情不會損害到他自己的利益,或許心情好的話他也會施以援手……